第三百八十三章 淬炼与杂音
秩序联盟总部，“秩序祠”的规范化建设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刻有律法条文和“守护、生产、团结”等口号的石碑，取代了赵虎的个人雕像，矗立在联盟疆域内大大小小的祠庙之中。玩家们热情高涨地接取了“秩序宣讲员”的任务，奔走于城镇乡村，用各种或正经或搞怪的方式，向民众解释“秩序”的真谛，试图将祈祷内容引导向更“正能量”的方向。
然而，信仰的惯性是巨大的。千百年来，凡人遇事求神拜佛，祈求具体实惠的观念根深蒂固。尽管宣讲员们磨破了嘴皮子，依旧有大量民众在秩序祠前，执着地祈求着家长里短、生老病死、升官发财。
帅帐之内，赵虎盘膝而坐，周身气息沉凝。那无形的信仰洪流依旧源源不断，只是其中蕴含的“杂音”，在联盟的引导措施下，虽然增长趋势略有减缓，但总量依旧庞大，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精纯的愿力之中。
他决定进行更深入的尝试。光靠被动的观察和外部疏导，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需要亲自“触碰”这力量的本质。
心神高度集中，赵虎小心翼翼地，从那磅礴的信仰洪流中，分离出极其细微的一缕。这一缕信仰之力，温暖而纯粹，但在其核心，依旧混杂着数道极其微弱的意念碎片——“求圣父保佑我儿”、“希望地里的虫害少些”、“隔壁阿花能不能看我一眼”……
他引导着这一缕混合着愿力与杂念的能量，缓缓靠近识海中那尊暗金色的铁骨金刚法相。
当这缕能量触及法相的瞬间——
“嗡！”
法相周身光芒微涨，那精纯的愿力部分如同甘霖般被法相迅速吸收，赵虎能清晰地感觉到，法相的凝练速度陡然提升了一截，效果比单纯吸收天地灵气或通过面板获取经验要显着得多！这种立竿见影的提升，带着一种令人沉醉的诱惑力。
（果然是大补之药……可惜，裹着糖衣。） 赵虎心中凛然。
几乎在愿力被吸收的同时，那些混杂的“杂音”也如同找到了突破口，试图顺着能量连接，钻入他的心神！
“……保佑我儿……”
“……虫害少些……”
“……阿花看我……”
细微、纷乱、充满个人欲望的意念，如同蚊蚋般在他意识边缘响起。虽然因为量极少，无法真正影响他的意志，但却带来一种明确的“污染”感，仿佛清澈的水源中滴入了墨汁。他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不应有的波动——一丝对那个“儿子”安危的莫名牵挂，一丝对“虫害”的厌烦，甚至还有一丝对那个素未谋面的“阿花”的好奇。
赵虎立刻切断了能量引导，并以自身坚韧的意志，如同磐石镇守灵台，将那一丝被引动的杂念强行碾碎、驱散。
帐内恢复了寂静，但他眉宇间却多了一丝凝重。
“仅仅是这一缕，便有如此效果。若是长期、大量地吸收未经净化的信仰之力……”他几乎可以预见那可怕的后果——自我的意志被无数他人的欲望稀释、同化，最终变成一个被众生祈愿驱动的、失去本心的“泥塑神偶”！
Id【妙语连珠】的玩家，一个以口才和魅力见长的青年，此刻正站在一个刚更名为“秩序祠”的祠堂前，面对着几十个眼神浑浊、满脸皱纹的老农，唾沫横飞地宣讲着。
“乡亲们！秩序之光普照大地，我们祈祷，不应该只为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更应该为了我们共同的家园！为了前线的将士能安心杀敌！为了我们的孩子能活在和平的天空下！我们要祈祷秩序永存，联盟昌盛！这才是大爱，这才是正道！”
一个叼着旱烟袋的老农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浑浊的眼睛翻了翻，瓮声瓮气地说：“小后生，你说这些俺们听不懂。俺就知道，去年地里的收成不好，交了租子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俺就求圣父……哦不，是秩序老爷，让今年风调雨顺，多打点粮食，让娃儿们能吃上饱饭，这有错吗？”
“是啊是啊，”旁边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大娘附和道，“俺家那小子也在前线，俺不求他立多大功劳，就求他平平安安回来，这难道不是秩序吗？”
【妙语连珠】一时语塞，感觉自己的大道理在这些最朴素的生存诉求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无奈地打开任务面板，看着上面“引导祈祷方向，降低信仰杂质”的进度条，几乎没怎么动，不由得哀叹一声：“这届Npc不好带啊！思想工作太难做了！”
千幻魔君的镜面身躯上，正映照出赵虎帅帐方向的能量波动（它们通过特殊手段模糊感知），以及【妙语连珠】在秩序祠前吃瘪的画面。
“看呐！他在尝试主动吸收信仰！他感受到了那力量的甜美，也尝到了其中的苦涩！”千幻魔君的声音带着扭曲的愉悦，“众生的欲望如同野草，烧之不尽，吹之又生！他以为立几块石碑，派几个巧舌如簧的蝼蚁，就能改变这亘古不变的人性吗？可笑！”
暗影魔主阴恻恻地笑道：“他越是尝试净化，就越会深陷其中。净化本身，就需要消耗心神去分辨、去对抗。当他习惯了与这些杂念纠缠，他离沉沦也就不远了。传令给‘暗钉’，加大力度，散播更多关于‘圣父’拥有实现一切愿望神力的谣言，尤其是那些难以实现的、充满执念的愿望！”
炎狱魔帅沉声道：“‘唤古仪式’准备得如何了？我们必须在他找到彻底驾驭信仰之力的方法前，给予他致命一击！”
第一次尝试的结果，让赵虎更加明确了信仰之力的危险性，但也让他捕捉到了一丝契机。杂念源于无序的欲望，而他的核心是“秩序”。那么，能否以“秩序”为火，来淬炼这信仰的“杂质”？
他再次分离出一缕信仰之力。这一次，他不再被动地引导，而是主动将自身对“秩序”的理解——那是一种冰冷、精确、强调规则与平衡的法则意志——如同锻锤般，狠狠“砸”向那缕混杂的能量！
“嗤——”
仿佛冷水滴入热油，那缕信仰之力在“秩序”意志的冲击下剧烈震荡！精纯的愿力部分变得更加凝练，光芒内敛，而那些纷乱的杂念，则在“秩序”的无情拷问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
“求保佑我儿……” → 【秩序判定：个体命运需自身努力与集体规则保障，过度祈求无效，剥离！】
“希望虫害少些……” → 【秩序判定：农业灾害需科学防治与天时配合，空祈无益，剥离！】
“阿花看我一眼……” → 【秩序判定：情感归属非外力可强求，无稽之谈，剥离！】
一道道杂念被迅速解析、判定，然后在其根源的“无序性”被秩序法则揭露的瞬间，如同失去了凭依般，烟消云散！
最终，只剩下那一小团更加精纯、更加炽热、不含任何个人私欲的“秩序愿力”，缓缓融入铁骨金刚法相。
这一次，法相的光芒不仅更加凝实，那暗金色的光泽深处，似乎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经过千锤百炼后的金属冷光！提升效果远超第一次简单的引导吸收！
更重要的是，在整个淬炼过程中，赵虎的心神如同被投入熔炉锻造，虽然消耗巨大，却变得更加坚韧、通透！他对“秩序”法则的理解，在与无数杂乱欲望的直接对抗中，得到了深化和巩固！
“原来如此。” 赵虎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带着一丝明悟后的冷冽，“信仰的杂质，恰恰是磨砺我秩序之道的磨刀石。畏惧它，会被其吞噬；驾驭它，则能助我锋芒更盛！”
他找到了方向。被动过滤效率低下，主动淬炼虽消耗心神，但却是治本之道，而且对自身修为和法则领悟大有裨益。这就像是一个危险的游戏，在刀尖上跳舞，用众生的欲望之火来锻造己身。
“只是，这‘淬火’的工序，还得优化一下。” 他感受着识海中因刚才的淬炼而微微消耗的神魂之力，心中盘算。完全靠自身硬抗，长期来看负担不小。或许……可以结合“秩序祠”的引导，先由外部的宣讲和规范，初步筛掉大部分低级杂念，再由他亲自出手，淬炼那些更顽固、更隐蔽的“杂质”？
他目光扫过帐外，仿佛看到了那些还在为“思想工作”头疼的玩家宣讲员。
“看来，得给他们升级一下‘教学大纲’和‘辅助工具’了。” 一个结合玩家力量来初步“预处理”信仰之力的方案，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比如，开发一种能够微弱共鸣秩序法则的“祈祷符”或者“静心铃”，发放给民众，能在祈祷时自发平复过于纷乱的杂念？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有点像前世那些搞产品研发的，还得考虑用户体验和防沉迷系统。
林红玉处理完军务，再次来到帅帐外，恰好感受到帐内那一闪而逝的、带着强烈秩序波动的能量气息。她停下脚步，没有进去打扰。
她能感觉到，赵虎似乎找到了某种应对信仰之力的方法，那气息虽然消耗不小，却带着一种淬炼后的纯粹与坚实。
“他总是在挑战看似不可能的事情……”林红玉心中默念，眼中担忧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骄傲与信任。她相信，那个男人绝不会被任何力量左右，只会将一切力量，都变成他构筑秩序的砖石。
帐内，赵虎长身而起，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铁骨金刚法相在识海中熠熠生辉，法相境五层巅峰的修为，在经过两次信仰淬炼后，已然彻底圆满，只差一个合适的契机，便能水到渠成地踏入第六层。
那无形的信仰洪流依旧环绕着他，杂音依旧存在。但此刻，在他眼中，这不再仅仅是威胁，更是一片等待开垦的、危险与机遇并存的沃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看来，这水若能引导得当，不仅能载舟，或许……还能淬炼出一艘无坚不摧的铁甲舰。” 他嘴角微勾，露出一丝冷峻而自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