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辇落在嫫宫广场时,天刚蒙蒙亮。青石铺就的广场上,两列嫫军士兵手持长枪,铠甲在晨雾中泛着冷光,却不见往日里迎接主子的热闹景象,只有几个老臣站在宫门前,脸色晦暗不明。
我扶着言晴霁走下飞辇,怀中的玉盒被我攥得死紧,指尖几乎要嵌进木缝里。广祺修紧跟在我身侧,声音温和得近乎刻意:“汐儿,一路辛苦,先回寝殿歇息片刻,我已让人备好了早膳。”
我目光扫过那些老臣,他们眼底藏着忌惮,却没一个人上前见礼。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站出来,拱手道:“嫫主既已回来,便该即刻主持议事大殿,如今嫫军内部人心惶惶,许多事务亟待决断,哪有时间歇息?”
这话看似有理,实则是在给我下马威。我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广祺修已上前一步,沉声道:“放肆!尊主行事何时需得听从尔等安排?要紧的事务也得我禀奏后,由尊主决断,至于小事,尔等是连这点办事能力都没有了吗?”
他这话又硬又狠,老臣脸色一白,竟不敢再反驳。其他老臣也纷纷低下头,显然是忌惮广祺修的权势。我心中微动——广祺修在嫫宫的威望,似乎比我离开时更高了。
可眼下不是细想的时候,我顺着广祺修的话道:“既如此,先回寝殿。吴中子、小贺,你们随我来,我有话要问你们。”
两人连忙应下,跟着我往寝殿走。言晴霁抱着轩辕策的尸身,被士兵引去偏殿安置,她走时频频回头,眼底像是不安,我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寝殿还是我离开时的模样,只是落了层薄灰。侍女们手脚麻利地打扫着,广祺修坐在一旁,亲自为我倒了杯热茶:“主子,这茶是你当年最喜欢的云雾茶,我一直让人存着。”
我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却没喝。吴中子和小贺站在殿中,局促地搓着手,不敢抬头看我。
“说说吧,我走后,嫫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放下茶杯,声音平静,“那些旁支的人,是怎么敢明目张胆地作乱的?”
小贺先开了口,声音带着委屈:“主子走后没多久,旁支的人就说你不会再回来了,要另选新主。修公子一直护着我们,可他们人多势众,还拉拢了不少老臣,后来甚至敢在宫中指桑骂槐,说你来路不明系旁门左派,而我们是你的余孽……”
“呵呵。”听到这话,我真心笑了,这里哪个门派属于名门正派?本就都是小部小众汇成的,
吴中子也补充道:“前几日他们还闯进我们的住处,说是寻找失物,小贺去理论,还被他们打了一巴掌。若不是修公子及时赶到,我们恐怕……”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声泪俱下,句句都在夸赞广祺修的护佑,指责旁支的跋扈。可我越听,心里越沉——广祺修若真有能力护住他们,为何会让旁支的人如此嚣张?甚至连小贺被打,都要等他“及时赶到”?
这未免太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就等着我回来,看他广祺修如何“力挽狂澜”。
我抬眸看向广祺修,他正一脸温和地看着我,仿佛在说“你看,我一直都在为你守护嫫宫”。可我分明从他眼底深处,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在等我彻底依赖他,等我忘了无崖峰,忘了魔铘。
“辛苦你了。”我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既如此,大殿议事便定在午时吧。到时,我倒要会会那些旁支的人究竟有多大的胆子。”
广祺修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应下:“好,我这就去安排。汐儿你好好歇息,午时我来接你。”
他起身离开,殿门关上的瞬间,我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我看向吴中子和小贺,声音冷了几分:“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广祺修除了护着你们,还做了什么?”
两人身子一僵,眼神闪烁。小贺咬了咬唇,低声道:“修公子……就都是宫中事务……”
“没什么不正常的吗?”
“他安排人关注无涯峰……还让人盯着轩辕策大人的尸身……”
我心头猛地一震——广祺修盯着轩辕策的尸身做什么?难道他也怕轩辕策的尸身里藏着什么秘密?
正思忖着,暗影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脸色苍白:“无崖峰……出事了!”
我猛地站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怎么了?奉迌呢?”
“死了!”暗影的声音带着颤抖,“一队嫫军精锐突然围攻无崖峰,说是奉了修公子的命令,要‘清魔’!他们品阶极高,功法出神入化,奉迌寡不敌众!”
“不可能!不可能的……奉迌怎么会死?”
“为了掩护我们……”
“能打败奉迌?他们怎么做到的?!”我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桌沿才稳住身形。奉迌竟然死了?这让我怎么接受?!
是广祺修!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他骗我回嫫宫,就是为了调虎离山,趁机毁掉无崖峰,毁掉魔铘的魂种!
“温拿呢?”我抓住暗影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受了伤,被神兽接走了。”暗影说道。
我松了口气,可随即又提起心——广祺修既然能派军围攻无崖峰,就一定不会放过温拿。他现在恐怕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温拿自投罗网。
“暗影,你立刻去接应温拿,你们务必安全回到我身边!”我压低声音,“记住,避开所有嫫军的眼线。”
暗影点头,转身就要走,我又叫住他:“等等,奉迌的尸体……尽量带回来,我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暗影眼中闪过一丝悲痛,重重点头,转身消失在殿外。
我扶着桌沿,缓缓坐下,怀中的玉盒仿佛也变得冰冷。广祺修,你好狠的心!我拿你当亲信,你却处心积虑地骗我、害我,甚至杀了奉迌,阻止我复生魔铘!
午时很快就到了,广祺修如期来接我。他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汐儿歇息好了吗?议事大殿的人都到齐了。”
我抬起头,脸上已恢复平静,只是眼底没了半分温度:“走吧。”
走在通往议事大殿的路上,两侧的嫫军士兵眼神警惕,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我知道,广祺修已经布好了局,就等着我走进他的陷阱。
可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软弱了。奉迌的死,无崖峰的血,让我彻底明白——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议事大殿内,老臣们分列两侧,旁支的几个首领也在其中,他们看到我进来,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却没一个人起身见礼。
广祺修站在我身侧,朗声道:“尊主已回,从今往后,嫫宫事务皆由主子决断,尔等若有异议,可尽管提出!”
话音刚落,一个旁支首领就站出来,冷笑一声:“决断?她一个弃宫而逃的主子,有什么资格决断嫫宫事务?若不是修统帅仁慈,她连嫫宫的大门都进不来!”
其他旁支的人也纷纷附和,骂声此起彼伏。我看着他们丑恶的嘴脸,忽然笑了——这些人,不过是广祺修手里的棋子,他故意让他们跳出来,就是想让我以为,真正的敌人是旁支,而他是我的“救命稻草”。
“你们说完了吗?”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我走到大殿中央,目光扫过众人,“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对我如此不敬?”
那个旁支首领还想开口,我却突然抬手,一道灵力直接打在他胸口。他闷哼一声,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广祺修。他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动手。
“还有谁有异议?”我看着众人,眼底的寒意让他们纷纷低下头,“许久不见,你们是都忘了我的行事风格了?我就是规矩,我什么时候讲过别人的规矩?!自今日起,若再有人敢有半点异动,杀无赦!”
老臣们连忙拱手:“属下遵命!”旁支的人也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再出声。
广祺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温和:“主果然英明,至此嫫宫总算是能安定下来了。”
我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是啊,安定下来了。只是修统帅,我还有一事要问你——午时前后,你派去无崖峰的嫫军,什么时候回来?”
广祺修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闪烁:“尊主……你说什么?我从未派军去无崖峰啊。”
“是吗?”我拿出一枚令牌,那是从围攻无崖峰的嫫军身上搜来的,上面刻着广祺修的专属印记,“那这枚令牌,怎么解释?”
广祺修脸色瞬间微变,他张了张嘴,想辩解,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温拿的声音传来:“嫫!我回来了!”
温拿浑身是伤,衣服上沾满了血迹,踉跄着走进大殿。暗影跟在他身后,飞毯上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正是奉迌。
广祺修看着温拿,又看着那具尸体,知道再也瞒不住了。他脸上的温和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没错,是我派去的!魔铘的魂种必须毁掉,而汐儿你也必须留在嫫宫,留在我们身边!”
他上前一步,眼神炽热地盯着我:“汐儿,魔铘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于复生他?我对你不好吗?我为你守护嫫宫,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可以给你一切,比魔铘能给你的更多!”
“你给我的伤害更多吧?!”我厉声喝道,“广祺修,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留在你身边吗?我的孩子我没有追究是留给我们最后的情分,如今你杀了奉迌,毁了无崖峰,你让我怎么原谅你?”
“原谅?汐儿,我们之间不需要原谅!”广祺修眼神现出一种痴狂,“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我看着他偏执的眼神,知道多说无益。我缓缓握紧拳头,灵力在掌心凝聚——广祺修,你我的情义怕是要止于今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