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的走近 ，他也恍然未闻。
太不设防了，这样不好。
酒气熏天，我捂住了鼻子。
他半趴在桌子上，头发凌乱，陈旧的破木桌子上泛着油光，上面放着洒了半碗的酒液，不甚美观。
黑影压下，他终于察觉到了我的靠近，慢悠悠的抬起了头。
浑浊的眼珠子清亮了一瞬，又黯淡下去。
他半闭着眼睛，精神萎靡，没有说话，很困倦的样子。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我。
为何会这样呢？曾经那个风光霁月的大师兄，会变成这样…。
密密麻麻的心疼。
我自然不会自恋到觉得这是因为我。
我只是难过在他悲伤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他的身旁。
我抱起了他，小心翼翼的上了楼，
很轻，明明之前还是精瘦的样子，肌肉瓷实，如今却像是一个骨架子一样。
他挣扎了两下，慢慢的也不动了，缩在了我怀里，呼吸绵长。
他鼻尖的气息像是隔着布料烧到了我的皮肤，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怎么面对苏醒过后的他，更不知道怎么安抚他。
我隐隐觉得我好像错过了很重要的东西，错过了宝贵的他的三年的生活，缺失了一部分很重要的，关于他的消息。
到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我没看他寄来的信，也不知道他在凌霄派发生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
废物，
蠢货…。
我暗骂着自己，看着床上熟睡的人，手足无措。
我曾经誓死扞卫的可怜的自尊，在这一刻，都被他的苦痛碾成了碎片。
为什么要因为胆小，因为害怕，亲手截断与爱的人仅剩的羁绊，明明…我们的时间本就不够充裕。
万一他曾经写信向我倾诉苦楚，得到的却是一片冰冷的空白。
无尽的悔恨撕扯着我的心脏。
几乎喘不上气。
他消瘦了不少，脸颊的肉掉没了，只剩下更突出的五官，行将就木的样子。
他似乎不想让我看到他的样子，一直在默默往上拉被子，叫我滚。
清瘦的过分的躯体躺在洁白的大床上，竟有了一丝死气。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
怎么可能呢？
这样光鲜昳丽的人，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寻了死志。
我不敢想，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有的时候，往往是一个念头，就足以让人悔恨终身。
可有的人，总是明白的太迟。
————
三年不闻不问，我知道他不会待见我。
但我不打算离去，
至少，我得见到头脑清醒的他，搞清楚这一切。
可我还是低估了他对我的恨。
我从未见到这样暴怒的师兄，他眼里是真真切切的恨意，散发出的戾气令人心寒胆战。
看到他的眼睛的一刹那，我像是被剥夺了语言系统，说不出来任何言语。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歇斯底里的疯狂，但肯定事出有因。
我的师兄，是很温柔很好的人。
我相信他。
而且这一份恨里面，可能真正的，也有我的一份。
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走。
直到他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十成十的力道，
果真还是恨我啊…他没有放一点水。
我没有挣扎，
我想，是我应得的。
最后清醒的时刻里，
我死死望着他的眼睛，缓缓喊出了那句师兄，眼角因为缺氧留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我在赌。
赌我的生命，能让他清醒一点。
没能等到最后的白光。
他如梦初醒般猛的后退了一大步，手上松了劲，转身跑了出去。
他的姿势很别扭，小腿支撑不稳，因疲惫垂下的肩膀在颤抖。
“回来…。”
低哑的声音没能挽留住他。
我徒劳的靠着墙壁滑落，摸了摸脖颈的红印，有些恍惚。
————
我没有出去找他，他应该需要一点时间缓缓。
我又想到了那双泛着红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满是不甘心和愤恨。
也许我还不应该出现他面前…。
虽然还不知道诱因是什么，
但我的存在…只会激起他更激烈的情绪罢了，
冷静一下对双方都好。
等到再见的时候，我们好好谈谈，
他现在只是情绪不好，后面沟通沟通可能会好一点。
钟舒语说过的，有矛盾就多沟通。
只要不是什么大误会，没有什么是沟通解决不了的。
没事的没事的，我安抚着自己，
心脏却砰砰跳个不停，连带着脑子都在嗡嗡的疼。
好像在预示着什么。
————
可是后来几天，我翻遍了整个小镇，都没有找到我想看到的那个人。
我陷入了无尽的恐慌。
好在他的身份牌很好，证明没有生命危险。
自他假死后，我就悄悄去天衡宗的后堂把他的身份牌偷了过来，以防万一。
祁连从至今也没有发现。
看得出来他对他的首席弟子没有一点留恋。
紧握着着手中亮着的玉牌，稍微心安了一些。
人不熟地不熟的地方，他会去哪里呢？
万一遇到不怀好意的人怎么办。
我心急如焚。
窗外人声沸杂，原来不知不觉已经三日，是那个什么神器的认主仪式要开始了。
对了，他来北域指不定也是为了这个神器，我去那仪式现场万一能碰到人呢？
试试吧，死马当活马医。
我把玉牌放进储物戒，跳出窗随着人潮前行。
仪式的现场倒是狐假虎威，场地四散的立了一堆旗子，上面印着星月宫的标志，随风飘扬，像什么神秘仪式。
星月宫的鹰勾鼻长老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站在高台上，黑色的斗篷把他笼罩，看不清表情。
小小的台子下人潮熙攘，连移动一下都困难。
我在想，是有多闲的人才会来这，路费不少，得到天价神器的可能性更是低达千分之一。
完全忘了自己是怎么来的…。
然而不过几分钟，我就全然忘记了刚刚的吐槽。
小盒子拿出来的小锁金光照人，那股强劲的灵力一瞬间充斥了整个场地。
这就是至宝，天阶灵器。
天阶灵器的强悍不仅仅是他本身的作用独一无二，更在于把他带在身上，他自身的灵气也会滋养主人，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对身体也大有裨益。
身旁的人看着台上，面色贪婪。
是个分神期的散修，估摸着杀人越货的事干的不少。
在座的人，都是一方有名有姓的大能，如果拥有了天阶灵器，名望和实力都会大大提升。
没人不渴望它的垂怜。
但我不觉得这灵器会选择我，还是找人更重要一点。
可惜人流太密很阻挡视线，师兄也不高，更不好找。
前面的哥们对于我挤来挤去的行为不甚满意，剜了我一眼，面色不佳，背后的刀杀意十足，几乎要压不住。
我说了句抱歉。
好在那小金锁浮在了半空，把他们的在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只是一瞬间的事，那小锁飞向了最西边的人群深处。
快的来不及反应。
人群吵嚷了起来，自然的腾出了一片空地，把中间幸运的男子露了出来。
他的身旁是一个带着黑色斗篷的人，很高，遮住了我的视线，
我有点烦躁，希望他能赶快走开。
他确实走开了，转身间，一缕白发飘下，
顷刻，一道锐利的眼神锁定了我，后背传来凉意。
是黑衣男子隔着人群望向我的视线…。
他是谁呢？明明我都不认识他，为何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黑衣长老把他领上了高台。
熟悉的身形，有那么一瞬间，我都不敢认。
很普通的一个人，普通的外貌，普通的身形，可他手中的金锁却流光溢彩，把整个画面都变得格格不入。
他看向了台下，与我遥遥相望。
几日不见，他的面色更加苍白，好似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
他面对着我，口型好像一直在说“走”。
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走的，脚步却是死死钉在了原地。
我不能走。
也走不了。
强烈的预感告诉我，我们不能再错过第二次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
而且，我好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