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黑水的刹那，身体被一股巨力拽入。
四周骤然失声，连风都断了。我像是沉进了一口深井，上下不分，呼吸停滞。意识在碎裂边缘游走，耳边只剩一片空响。就在神魂快要散开的时候，胸口突然一热。
仙缘镜动了。
它贴着心口的位置发烫，像一块烧红的玉，慢慢蒸出一道暖流。那股热顺着血脉爬上来，灌进四肢。我抓住这丝清明，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镜面上。
金光炸开。
光芒不刺眼，却撑住了周围塌陷的空间。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形体重新凝聚，虽然还在往下坠，但至少没有被撕成碎片。眼角余光扫到一抹青影紧随而下，是叠风。他双手结印，雷符残火绕臂燃烧，勉强稳住身形，在混乱中朝我靠近。
我们落地时踩到了实处，却不是地面。
脚下是一块浮在虚空中的石板，表面刻满断裂的符文，边缘不断剥落碎屑。头顶上方是旋转的黑水，像一锅煮沸的墨汁，翻滚却不落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味道，说不清是腐土还是铁锈，吸一口喉咙就发干。
叠风站稳后立刻抽出长剑，环视四周。“这里不是自然形成的通道。”他说，“地脉被人挖空了，再用魔气填满。”
我没有答话，只将仙缘镜举到眼前。镜面微微震颤，幽蓝的光从内里渗出，映照前方。一条细长的路径在黑暗中浮现出来，弯弯曲曲穿过无数漂浮的岩块和裂开的石桥。那些没被照亮的地方，黑雾浓得化不开，偶尔有东西在其中滑动。
“走那边。”我把镜子转向右侧，“那里魔气最弱。”
叠风看了眼那条路，眉头没松。“太安静了。若真有能量外泄，不该连一丝回音都没有。”
我也察觉到了。这片空间像是被捂住的鼓，明明藏着巨响，却一点声息都不放出来。可现在回头也没用，我已经看到了昆仑虚冰室里的那一幕——墨渊胸口起伏，与漩涡共鸣。我不可能停下。
我们沿着镜光照出的路往前走。每一步都得小心，有些石板刚踩上去还好，走了一半就出现裂痕。有一次我左脚刚落，脚下整块石头突然下沉，整个人向前扑去。叠风反应快，一把扯住我袖子把我拉回来，自己却被溅起的黑雾扫中手腕。
皮肤瞬间泛灰，像蒙了一层霉斑。
他闷哼一声，抬手就是一记雷印拍在伤处。噼啪几声响，灰斑裂开脱落，露出底下微红的皮肉。他甩了甩手，脸色不太好看。“这雾有毒，沾不得。”
我盯着他手腕看了两息，把仙缘镜往怀里收了收。“别碰任何东西，跟着我走。”
越往深处，空气越重。呼吸开始变得费力，像是肺里压了沙袋。仙缘镜的光也在变弱，必须不断注入仙力才能维持指引。我试过用指尖点在镜背，以心头血温养，才让那道蓝光重新亮起来。
就在我们踏上第七块浮石时，动静来了。
左侧岩壁猛地炸开，三道黑影冲了出来。速度快得看不清轮廓，直扑我面门。叠风横剑扫出，雷光炸裂，将最近的一个劈成两半。那东西摔在地上，抽搐几下化作黑烟，只留下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晶石落在石板上。
另外两个转向叠风，动作僵硬但迅猛。他接连后退两步，剑势展开，一招“断川”横切，削掉其中一个头颅。另一个扑得太狠，撞在他剑尖上，当场爆开。
我趁机低头去看地上那枚晶石。它表面布满裂纹，中心有一点红光闪动，像一颗缩小的心脏在跳。我蹲下身，用剑鞘轻轻拨了一下，那红光忽然剧烈闪烁，接着“啪”地碎了。
黑烟升腾而起，转眼消散。
“你看到了？”我抬头问叠风。
他喘着气点头，剑尖指着刚才第三个魔物消失的位置。“它们不是活物，是被什么东西驱使的傀儡。”
“不只是驱使。”我站起身，“有人把怨念炼进了晶石，再塞进它们体内。这种手法……不是鬼族常用的。”
叠风皱眉：“你是说，背后另有其人？”
我没回答。因为就在这时，前方路径上的镜光忽然抖了一下。原本平稳的蓝色线条出现了波纹，像是被什么干扰了。我赶紧催动仙力稳住镜子，却发现远处的黑雾开始流动。
不止一处。
四面八方都有阴影在移动。
叠风也感觉到了。他迅速站到我身侧，低声说：“准备迎战。”
第一批冲出来的是五只。比之前的大一些，背上长着骨刺，眼睛全白。它们不叫也不吼，只是闷头冲过来。叠风不敢大意，剑走雷弧，每一击都带电光，专挑关节和脖颈斩。一只刚跃起就被他劈中腰腹，当场断成两截。
我一边后退一边举起仙缘镜。镜面快速闪过几道影像，最后定格在它们胸口的位置——每一只心口都嵌着一枚怨晶，颜色更深，结构更复杂。
“打碎晶石！”我喊出声。
叠风立刻变招。下一剑不再追求速度，而是精准刺入对方胸膛。剑尖穿过后立刻搅动，确保晶石破裂。那只魔物顿时软倒，身体迅速碳化，变成一堆焦渣。
剩下三个见状竟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动了。
我和叠风都不敢放松。这些家伙刚才还疯了一样往前扑，现在突然停住，反而更让人心里发毛。
果然，几息之后，它们同时抬起手，掌心朝向我们。
黑雾从指缝间涌出，凝成球状，在空中缓缓旋转。我能感觉到那团东西在蓄力，温度越来越低，连脚下的石板都开始结霜。
“躲！”我拉着叠风往右闪。
几乎在同一刻，三颗黑雾球轰然炸开。冲击波扫过我们刚才站立的位置，整块石板炸成碎块，边缘直接塌陷下去。我们借力跃起，落在稍远的一块浮石上。
还没站稳，身后又传来异动。
回头一看，又有七八只魔物从下方岩缝里爬上来。它们动作缓慢，像是刚被唤醒，但数量太多，已经形成包围之势。
叠风抹了把脸上的汗，声音低哑：“这样下去不行，迟早会被耗死。”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这里的魔气会削弱仙力恢复速度，我们撑不了太久。必须尽快找到出口或者源头。
我再次催动仙缘镜，想要确认路径是否还在。镜光刚亮起，画面却猛地一晃。原本清晰的路线图变得模糊，中间出现大片盲区。只有最深处有一点微弱的红光在闪，像是某种信号。
“那边。”我指向红光位置，“我们必须过去。”
“可怎么过去？”叠风看着四周逼近的魔物，“现在连立足之地都不剩几个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仙缘镜贴在胸口，闭眼运转《九转玄功》。一层薄光从体内散出，包裹住镜子。镜面震动加剧，蓝光猛然暴涨，瞬间照亮整个区域。
所有魔物都在这一刻停顿。
它们像是受到了刺激，齐齐抬头看向镜子，眼中白光剧烈闪烁。紧接着，一个个开始抓挠自己的胸口，仿佛里面的晶石在发烫。
就是现在。
“走！”我抓住叠风手臂，朝着镜光指引的方向冲出去。
我们踩着即将崩塌的石板狂奔。身后传来嘶吼声，魔物们挣脱了短暂的干扰，重新追来。叠风边跑边回手甩出三张雷符，炸断了几座连接的石桥。爆炸激起的气浪差点让我们失足，但他一手拽住我，硬是把两人拉上了对面。
最后一块浮石通向一座残破的祭坛。
它孤零零立在深渊中央，四周没有任何支撑，像是凭空存在。祭坛表面布满裂痕，中央有一个凹槽，形状像极了封印石的底座。
可那里空着。
我踏上祭坛的瞬间，仙缘镜忽然变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