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边的石碑上,“迷途”二字被我擦出一角,苔痕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刻痕。叠风站在我身后半步,手一直没离开剑柄。雾气从林中涌出,贴着地面爬行,像有生命般绕过石碑,朝我们脚下蔓延。
我将仙缘镜握在手中,指尖触到镜面,那温度比方才更烫了些。昨夜耗尽灵力,今晨又强行催动神识破结界,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可镜子里那道青金细线还在闪,指向林深处,没有停下的意思。
“不能停。”我说。
叠风没应声,只往前迈了一步,挡在我身侧。我们一前一后走入林中。
树影很快吞没了来路。头顶看不见天光,四面八方都是灰白的雾,浓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抬手将仙缘镜举到面前,闭眼凝神,把最后一丝灵力送入镜中。镜面微震,一道极细的青金光线从中心射出,划开前方浓雾,照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
“走这边。”我把镜子收进袖口,用左手按住胸口,那里闷得发疼。
叠风点头,提剑前行。他的脚步很轻,踩在腐叶上几乎没声。我跟在他后面,每一步都像踏在棉花上,腿软得厉害。耳边渐渐响起低低的呜咽,像是风穿过岩缝,又像是有人在哭。我咬住下唇,不敢分神去听。
走了约莫一盏茶时间,那声音忽然停了。
四周静得可怕。
“小心。”我刚出口,叠风已猛地回头,一把将我拽向树后。
几乎是同时,三道黑影从雾中扑出,爪子撕裂空气,砸在刚才我们站立的地方。树干被刨出三道深痕,木屑飞溅。
我靠在树后喘气,心跳撞得肋骨生疼。借着微弱的光,我看清了那几头东西——形似巨狼,通体覆着暗青色鳞甲,眼睛泛绿,嘴里滴着黑水。它们落地无声,转头时脖颈发出咔咔的响,像是骨头错位。
“不是活物。”我说,“是死魂裹着兽形。”
叠风低声道:“你还能撑住?”
我点头,从袖中取出仙缘镜。镜面刚露出来,那几头妖兽突然齐齐抬头,对着镜子发出嘶吼。它们不动了,只是盯着镜面,眼里绿光剧烈闪烁。
我知道它们怕这个。
我闭眼,将心神沉入镜中。识海一阵刺痛,像是有针在扎。但我不能停。灵力顺着经脉流向手掌,灌入镜身。镜面由灰转亮,浮现出三道虚影——正是那三头妖兽的轮廓。
第一头额心有一道赤纹,第二头后颈处有个凹陷,第三头尾巴根部缠着一段枯藤。镜中红线逐一标出,那是它们唯一的弱点。
我睁眼,急喝:“攻后颈!别碰它的头!”
叠风反应极快,剑光一闪,人已冲出。他避开元首那头,直取第二头妖兽。剑尖精准刺入后颈空窍,黑血喷出,那东西连叫都没叫一声,当场倒地抽搐。
另外两头立刻暴起,一头扑向叠风,另一头直冲我来。
我往后退,脚下一滑,摔倒在地。那妖兽张嘴咬下,我抬手挡在脸前,袖中镜子脱手飞出,正撞在它鼻尖。
镜光炸开。
那妖兽惨叫一声,翻滚出去,撞在一棵树上。我趁机爬起,抓回镜子,却发现掌心被划破,血正往下滴。
“司音!”叠风大喊。
我抬头,见他正被一头妖兽逼到死角,剑已被打偏,另一只手撑着树干勉强躲闪。那妖兽高高跃起,利爪直掏他咽喉。
我没有多想,举起仙缘镜对准那头妖兽,全力催动镜中所显的命门标记。镜光锁定尾根枯藤,一道青金细线射出,缠上那截藤条。
“断它!”我喊。
叠风听得懂我的意思。他在地上翻滚避开一击,翻身而起,剑锋横扫,正中尾根。枯藤应声而断,黑气从断口喷出,那妖兽全身扭曲,哀鸣不止,最终瘫在地上不动了。
剩下那一头见状,低吼两声,转身钻进雾里,眨眼消失。
林中恢复死寂。
我靠着树干滑坐在地,手抖得拿不住镜子。胸口那股闷痛越来越重,呼吸也变得短促。叠风走过来,蹲下看我。
“伤到了?”
我摇头。“只是累。”
他不信,伸手探我脉门。片刻后脸色变了。“你的心跳乱了,气血逆行。再这样下去,会伤及根本。”
我没理他,只把仙缘镜重新收进袖中。镜面还在微微发热,那道青金细线依旧指着前方。
“它们不会再来。”我说,“这林子里的东西,认得这镜子。刚才那一击,已经让它们知道我们不好惹。”
叠风扶我站起来。“可你也撑不了多久。”
“我不需要撑很久。”我往前走了一步,“只要走到它指的地方。”
他没再劝,只默默走在我身侧。
雾气比进来时更浓,但仙缘镜的指引越来越强。每走一段,镜中就会浮现新的符文轨迹,像是在不断校准方向。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不是实体,而是一种牵引,从镜子里,也从我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土地开始上升。坡度不大,但能明显感到地势在抬高。雾也渐渐变薄,前方隐约透出一点光。
“快到了。”我说。
叠风点头,握紧了剑。
就在我们踏上高坡的一瞬,身后林中传来一声长啸,像是无数野兽齐吼,震得树叶簌簌落下。我回头,只见浓雾翻滚,仿佛有巨物在其中游走,却始终没有现身。
“它们在警告我们。”叠风说。
“可我们已经出来了。”我站在坡顶,望着前方。
雾霭深处,一座残破的建筑轮廓静静矗立。墙塌了一半,柱子东倒西歪,上面爬满藤蔓。没有门,只有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像是张开的嘴。
仙缘镜在我袖中剧烈震动,热度几乎要灼穿布料。
叠风看了我一眼。“你还打算进去?”
我伸手摸了摸冰凉的镜面,低声说:
“它让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