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凝着“镇”字诀,天地如冻,风止桃悬。可就在这静滞一瞬,掌中玉清昆仑扇忽地剧震,清光炸裂,金纹自手腕倒流,逆着血脉攀上心口。一股寒意自丹田直冲识海,仿佛有巨兽在脑中咆哮,撕扯神魂。
我眼前骤然血红,岩壁化作战场,尸山血海间,一柄无主之剑立于焦土,剑身裂开,浮现出一张扭曲的面孔——它睁眼了。
“祭品……”那声音不似人语,如铁链拖地,刮过骨髓,“吾主未亡,岂容尔等妄称执剑者!”
七窍骤热,血线自鼻耳渗出。脚下玄岩寸寸龟裂,火脉重燃,烈焰自地缝喷涌,直扑穹顶。叠风等人被气浪掀飞,撞上石壁,惨叫未落,已被热风吞没。禁地结界剧烈震颤,光幕浮现蛛网裂痕,若再一击,整座昆仑虚都将震动。
我咬牙握剑,指尖已被剑格割破,血染清光。可那剑灵愈发狂躁,竟要脱离掌控,反噬其主。我知它不认我,它等的是墨渊——可若此刻松手,神器暴走,祸及全山,我便是罪人。
正欲强压灵力,胸口忽地一炸。
那枚贴身佩戴的玄冰玉佩,毫无征兆地碎裂,冰屑刺入皮肉,寒意却不及心头半分——它不是预警,是召唤。
几乎同时,主峰方向,云层裂开一道细缝。
一道剑意自高空斩落,无声无息,却如天罚降临。它不劈人,不破阵,只直直斩在玉清昆仑扇的剑脊之上。
嗡——
古剑哀鸣,清光骤敛,狂暴的灵力被硬生生截断。我神魂一松,膝盖一软,几乎跪倒,却仍死死攥住剑柄。
远处,一道身影踏空而来。
他未着外袍,发带松散,衣襟微敞,显出锁骨处一道陈年剑痕。可那双眸子,沉如渊,冷如霜,所过之处,烈焰退散,火脉凝息。叠风等人伏地不敢抬头,仿佛面对的不是师尊,而是天地本身。
墨渊。
他落在火洼边缘,目光未扫旁人,只落在我身上。那一眼,极短,却让我浑身一颤——不是惧,是被看穿的震。
他一步踏入禁地,结界如纸般裂开。第二步,已至我面前。第三步,他抬手,掌心覆上我天灵。
刹那间,我识海大开。
元神离体,化作一道虚影,自墨渊顶门冲出,直扑玉清昆仑扇。那虚影执剑,剑势未起,已有万钧之势。剑灵在剑身深处咆哮,金纹暴起,化作锁链欲缠其身,却被那元神一剑斩断。
“你我同源。”墨渊的声音在我识海响起,不怒,不厉,却如天道宣判,“当年我以心头血祭你,以元神封你,为的不是让你今日反噬执剑之人。”
剑灵震鸣,金纹扭曲,似在挣扎。
“你说她非主?”墨渊元神逼近,剑锋直指剑灵核心,“那为何你沉睡五万年,偏偏在她触剑时苏醒?为何你引她入禁地?为何你助她贯通任督?”
剑灵嘶吼,声如裂帛:“她……非战神血脉!不配执掌昆仑之脊!”
“配与不配,不是你说了算。”墨渊元神抬剑,剑尖轻点剑灵眉心,“我封你,不是为了等一个血脉纯正的继承者。”
他顿了顿,声音极轻,却如雷贯耳。
“是为了等一个,能让这把剑真正归鞘的人。”
话音落,元神剑光暴涨,自上而下,斩出一道封印符印。那符印与当年封印东皇钟的誓约同源,金光流转,刻入剑灵核心。剑灵发出一声长鸣,不似痛呼,倒像释然。金纹缓缓褪去暴戾,重新归顺经脉,玉清昆仑扇在我掌中轻颤,清光内敛,如倦鸟归巢。
墨渊收元神归体,身形微晃,唇角溢出一丝血线。他抬手抹去,转身面对众人。
“退下。”他声音不高,却无人敢违。
叠风等人连滚带爬退出禁地,执事欲言又止,终是低头退走。火脉封印自行修复,热浪退去,桃花自半空缓缓飘落,沾在焦黑的岩层上,像一场迟来的雪。
我神魂未稳,眼前发黑,膝盖一软,向前栽去。
他回身,一手揽住我腰,另一手轻抚我眉心。温润仙力自他指尖渡入,稳住我心脉。我睁眼,正对上他低垂的目光。
那双眼,依旧深不见底,可此刻,却映着我的影子。
“傻孩子……”他声音极轻,几近呢喃,“这剑,当年我封它,正是为了等你。”
我心头一震,想开口,却发不出声。
他未再多言,只将我扶稳,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玉清昆仑扇上。剑身清光微闪,似在回应他的注视。
“它认你,不是偶然。”他说,“可认主不等于驯服。它桀骜,如我当年。”
他顿了顿,指尖轻点剑脊,“它要的不是主人,是同行者。你若只是驾驭它,它终将反噬。你若与它共战,它便为你斩尽天下敌。”
我低头,看那剑身映出我的脸——苍白,带血,可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亮。
“它……为何选我?”我终于挤出一句话。
墨渊未答。
他只抬手,将我额前散落的发丝拂至耳后。那动作极轻,却让我心跳一滞。
“五万年前,我封剑入禁地时,曾问它:‘若有一日,昆仑再无战神,你当如何?’”他望着远方,声音低沉,“它说:‘我等一人,不为血脉,不为名分,只为心火不灭。’”
他收回目光,落在我脸上。
“今日它现世,不是因封印松动。”
“是它,感应到了你。”
我怔住。
他未再解释,只道:“你伤了神魂,需静养。此剑暂留你手,但不得擅动,待我出关后再行处置。”
我点头,指尖仍紧握剑柄,生怕一松,便再寻不到这般踏实。
他见状,微微颔首,转身欲走。
就在此时,玉清昆仑扇忽地一震。
不是狂暴,不是反噬,而是一种极轻的颤动,如心跳,如低语。剑锋微转,指向墨渊背影。
他脚步一顿。
未回头,只抬手,掌心朝后。
剑锋轻颤,竟缓缓偏转,不再指向他,而是垂落,贴于我掌心。
墨渊走了。
踏过焦土,穿过桃林,身影没入云雾,再不见。
我站在原地,怀中古剑温顺如初,可那股震动仍在,一下,又一下,仿佛它还记得他的气息。
叠风等人早已退尽,禁地重归死寂。唯有我掌中剑,轻轻颤着,像在等一个永远不会说破的秘密。
我低头,看那剑柄上一道极细的裂痕——方才激斗所留。血从指缝渗出,滴落在裂痕上,缓缓渗入,如被吞噬。
剑身微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