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想,三日过去,燕绥之不仅仍旧身无分文,还倒欠了客栈的银子。
他们手里那二十文当晚开了两个最差的房间后,就一文不剩了。
这两天,全靠赊账。
掌柜的原本觉得他是个读书人,总不至于赖吧。
却今日听到一个传闻,说燕绥之忘恩负义,是窦家那位三叔公赶出门的。
原本他上京赶考的银子都是人家给的,他却去了一趟国公府,竟敢辱骂国公府的大姑娘!
护国公在靖国百姓心中,那是战神般的存在。
他燕绥之又是什么东西,胆敢侮辱护国公血脉。
当即气得叫人把燕绥之母子四个从房间里拉出来,这回连包袱都不还他们。
“就你们这包袱里几件破衣裳,我还怕不够房费呢!”
狠狠朝地上吐一口唾沫,掌柜的直接招呼店里的伙计拿大扫帚打他们出去。
燕绥之脸上气得青紫,外面的传言他昨日就知道了。
因为接连去了几家书坊,旁人一听他的名字,便不收他的字画。
细细打听,才知道原委。
心中更恨窦家宗族那些人,也恨窦雪辞!若非她激怒自己,怎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简直毒如蛇蝎,这样的人,他就是死也不会娶!
一家四口当夜找到一处破庙,勉强栖身。
可周围鱼龙混杂,有乞丐,也有如他们一样穷的学子住在此处。
这般环境,如何能静心读书。
燕绥之辗转难眠,第二日便觉得头疼脑胀,文氏一摸,竟然起了高热…
——
眨眼,已至二月初。
今日一大早,玉璇来说,皇帝下令赦免孟君棠,放回良籍。
当初本以为不过几日昭明帝就会放了她,谁知一直拖到现在。
只是今日亦是宫中举办迎春宴的日子,还不得见她。
窦雪辞坐在进宫的马车里,合眸闭目养神。
“大姑娘…多谢您带我入宫参加迎春宴,婉卿感激不尽。”
庄婉卿坐在马车最角落里,窦雪辞身边是琉云和暮荷一左一右,她无法靠近。
“你在府中上蹿下跳,不就是想去迎春宴吗。如今我带你去,免得你整日烦旁人。”
庄婉卿低下头,脸上火辣辣的。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失了体面,或许叫人瞧不起。
可比起太子,她受些折辱也心甘情愿。
宫门外,停着各家的马车和轿子。
窦雪辞刚下来,便有未央宫的宫人过来。
“大姑娘,皇后娘娘叫奴婢来迎您。”
庄婉卿紧随其后,有些不安地跟在窦雪辞身侧。
“那就是窦大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说话间,那名贵女忽然又看向身侧的姚妙兰,“你和窦家有些亲戚,想必见过她吧?”
二房被逐出国公府,她那位姑姑近日还来过姚家几次。
每次来,她母亲总骂,说姑姑这么大年纪,还回娘家打秋风。
姚妙兰倒是念着几分旧情,给姚氏送了几吊钱去。
哪知姚氏得了钱后,竟然又三番五次找她要。
姚妙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手里能有多少银钱,如今也避着不敢见了。
“见过几次,大姑娘为人是很和善的。”
姚妙兰笑容得体,回道。
那位贵女又说,“就是可惜了,否则以她的身份,还有皇后娘娘这层关系在,太子妃之位早就是囊中之物了。”
说着话,忽然肩膀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疼得她蹙起眉,正要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却一回头,气焰顿时消了下去,甚至微微侧身叫那人过去。
项蘅芷仰着下巴,眼皮微抬,翻了她一眼后,擦身而过。
当朝左相之女,她自然有这个倨傲的资本。
随着各家夫人小姐到齐,皇帝皇后一左一右扶着鬓发花白的太后娘娘一同出现。
后头又跟着淑贵妃和宫中其他几位得宠的妃嫔。
只是宾客席上,有一位格外引人注意。
竟然是皇家奉国寺的妙觉大师,这可不是曾经那个招摇撞骗的照心可比。
据说妙觉大师善于看相,颇有些真本事。
昭明帝一副孝子模样,扶着太后落座。
“母后许久不曾回京了,恰逢开春,多出来走走,太医说于您的病情也有好处。”
“皇帝有心了。”
太后语气疏离,却也叫人挑不出毛病。
谁不知这对半路母子之间,隔着几条人命,哪里真亲近的起来。
太后的丈夫和儿子,都死在昭明帝手里。
偏偏他登基后怕人诟病,又将其尊为太后,侍奉多年。
窦皇后笑着说,“今日来了不少人,一个个瞧着花容月貌,臣妾看着都开心。”
太后是有些喜欢窦皇后的,笑容温和了些,“是啊,都不错。”
面向众人,又说,“今日不拘规矩,你们自乐就是。”
窦雪辞跟着起身,同大家一起向太后谢恩,迎春宴这才正式开始。
夫人小姐们聚在一处赏花,庄婉卿虽跟着窦雪辞,目光却一直追着蔺鹤屿。
他是今日的主角,这会儿身边跟着姚妙兰和项蘅芷。
窦雪辞看了一眼,那两个都是昭明帝为他选的人。
姚家是新贵,项家是世族,打得主意倒好。
若不出意外,项蘅芷会是太子正妃。
但前提是,不出意外!
庄婉卿鼻头发酸,心中又急又恨,帕子都快被她绞碎了。
忽然见太子居然朝这边走过来,庄婉卿眼中立刻又染上几分欢喜,站起身。
“咦,庄姑娘,你的珊瑚手串怎么掉了。”
窦雪辞指着地上不远处的手串。
庄婉卿脸一红,羞羞怯怯地看了眼太子,正要去捡。
刚走一步,脚下被谁绊了一下,整个人便往前倒!
窦雪辞嘴角挂着笑,不着痕迹地收回腿,眼睁睁看着庄婉卿朝蔺鹤屿摔过去。
蔺鹤屿本意是想躲的,可念及往日,还是有几分不忍,身体一动就下意识将人接住了,抱个满怀。
庄婉卿顿时脸红得厉害,一时抓着蔺鹤屿的衣袖,竟没有及时从他怀里起身。
水盈盈的双眸,盛满爱意,痴痴看着他。
直到听见身旁有人小声议论,她才抽身,弯腰把掉在地上的珊瑚手串捡起来。
说道:“多谢太子殿下,臣女的手串掉了,一时心急才没站稳。”
窦雪辞也走过来,“怎么这样不小心,咦?你这手串,似乎在哪里见过。”
庄婉卿眉目含情,看着太子不说话。
却不曾注意,太子身侧,项蘅芷眼中已经闪现杀意。
蔺鹤屿这才看清庄婉卿手里的东西,脸色顿时不大好,正欲揭过这个话头。
窦雪辞忽然说,“想起来了,我说怎么如此眼熟。
这珊瑚手串,不是皇后娘娘从前送给太子殿下的吗?怎么在庄姑娘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