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碗见了底,迪特里希攥着那支干枯的蒲公英,跟着钟离与三位真君走出静室。推开门的瞬间,暖融融的阳光涌了进来,比纯白空间里的光更鲜活,风里裹着草木的清香与远处港口的咸湿气息,让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先去望舒客栈吧?”削月筑阳真君提着琉璃灯走在前面,灯盏此刻未燃,琉璃灯罩映着天光,像盛了一捧碎星,“从玉京台过去,正好能绕着荻花洲走一段,让你看看如今的芦苇荡。”
迪特里希点点头,目光好奇地扫过四周。玉京台的石阶还是记忆里的青灰色,只是阶边的石缝里多了些不知名的小蓝花,风吹过的时候,花瓣轻轻蹭着他的鞋面。走了没多久,荻花洲的轮廓便出现在眼前——比他“睡着”前更辽阔些,芦苇长得齐腰高,风一吹就翻起白茫茫的浪,几只水鸟从芦苇丛里飞出来,翅膀掠过水面,带起一串涟漪。
“以前我总在这附近捡贝壳。”迪特里希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怀念,“那时的芦苇没这么高,我还能钻进丛里躲猫猫。”
理水叠山真君闻言,忍不住笑了:“四百年过去,荻花洲的水势缓了些,芦苇便长得更茂了。你若喜欢,等过些日子,我带你去下游的浅滩,那里的贝壳比从前更多。”
一行人沿着河岸慢慢走,远处望舒客栈的飞檐渐渐清晰,挂在檐角的灯笼换了新的样式,红绸面绣着云纹,风一吹就轻轻晃动。正走着,迪特里希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钟离:“钟离先生,我……我记得沉睡前,好像听过关于‘古钟’的事,现在它还好吗?”
钟离脚步微顿,目光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绝云间方向,声音平和:“你说的是那口镇厄古钟吧。近百年来,它一直安稳地悬在钟亭里,并无异动。每隔数十年,我会去查看一次,钟体的纹路依旧清晰,我的力量还能稳稳镇住它的气息。”
“那……那灾厄呢?”迪特里希的声音低了些,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蒲公英,“就是那个……想替代我的邪物。它后来怎么样了?”
这话让三位真君的神色都沉了沉。留云借风真君扇了扇羽扇,语气里带着几分郑重:“你沉眠后,它还曾试图靠近玉京台,被我们拦下过几次。”
“最终是钟离先生与须弥的大慈树王一同出手。”削月筑阳真君补充道,琉璃灯在她手中轻轻晃了晃,“那邪物的本源不在提瓦特,寻常术法难以彻底根除。大慈树王只好以世界树的力量净化了它的浊气本源,钟离先生则用岩王帝君的权能,将它的残魂封印在了层岩巨渊深处的岩核之中——那里的岩力厚重,足以让它永无出头之日。”
迪特里希听得有些发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他隐约能想起邪物带来的阴冷感,像附在皮肤上的寒气,如今听说是被彻底封印,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不必担心。”钟离察觉到他的神色,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封印布下后,我与大慈树王留有感应,若有异动,定会第一时间察觉。这些年层岩巨渊那边一直有专人看守,那邪物再无机会兴风作浪。”
说话间,望舒客栈已在眼前。客栈的伙计见了钟离与三位真君,连忙迎了上来,笑着招呼:“钟离先生,真君们来了!楼上靠窗的位置还留着,要不要现在上去?”
几人上了二楼,选了临窗的桌子坐下。迪特里希趴在窗边往下看,能看见客栈下方的栈桥上游人往来,有人提着刚买的璃月港点心,有人举着风车玩具,笑声顺着风飘上来。远处的璃月港更是热闹,各式商船泊在港口,桅杆像一片树林,起重机的吊臂缓缓转动,将货物运上岸。
“现在的璃月港,比四百年前热闹多了。”留云借风真君喝了口茶,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当年你沉眠时,港里的船还没这么多,如今连须弥、至冬的商船都常来停靠。”
迪特里希看着眼前的景象,又想起梦里小龙说的“外面有人在等你”,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攥着蒲公英的手轻轻动了动,干枯的花瓣没有掉落,反而像是沾了暖意,变得柔软了些。
“等过几日,我带你去绝云间看古钟。”钟离看着他,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钟亭旁的桃树如今正开得好,你可以像当年在蒙德摘苹果那样,去捡落在钟边的桃花瓣。”
迪特里希抬起头,用力点了点头。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暖得像小白龙金色的眼眸,也像这场终于醒来的、满是温柔的梦。他知道,四百年的时光或许漫长,但眼前的璃月,身边的人,还有未完成的故事,都在等着他一点一点去遇见。
伙计刚把沏好的雨前茶端上桌,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青色身影,轻得像一阵风,稳稳落在客栈二楼的栏杆边。迪特里希抬眼望去,只见那人穿着熟悉的青色衣服,短发利落,眉眼间带着几分惯有的清冷,正是他沉睡前认识的魈。
魈先是朝着钟离微微颔首,声音平静却带着敬意:“帝君。”
“你也在此处。”钟离抬手示意他坐下,目光掠过他手边未动的杏仁豆腐,“今日倒难得见你放下职守,来望舒客栈小坐。”
魈在桌旁坐下,指尖刚碰到茶杯,余光便瞥见了钟离身边的迪特里希。他的动作顿了顿,清冷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随即看向迪特里希攥着蒲公英的手,又看了看他依旧带着孩童稚气的脸庞,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松动:“你醒了?”
迪特里希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魈,愣了一下才点头:“嗯,刚醒没多久。大圣,好久不见。”
他与魈算不上熟络,当初认识也是偶然——那时他刚经历褪鳞,体内龙族力量不稳,偶尔会被魔物的气息吸引。一次在绝云间边缘撞见魈斩杀魔物,对方见他独自徘徊,便偶尔提点他辨识魔物踪迹,教他避开危险的术法。后来他常会跟着魈去清理魔物,虽大多时候只是远远看着,却也默默记下了不少经验,在心里悄悄把魈当成了半个老师。
“四百年了。”魈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当初帝君说你陷入沉睡,是血脉本能所致,我便时常会来望舒客栈,远远看一眼你所在的方向——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见你醒来。”
迪特里希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魈:“大圣,这些年……你还好吗?之前你说魔物的气息偶尔会侵扰你,现在还会吗?”
魈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浅淡的暖意,摇了摇头:“无妨。有帝君与诸位真君相助,魔物的活动范围已缩至层岩巨渊附近,我只需定期去清理,便不会再受太多侵扰。倒是你,刚醒不久,身体可还适应?”
“嗯,钟离先生说我的灵息比从前强了。”迪特里希笑了笑,指了指窗外的荻花洲,“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我还能清楚听见芦苇丛里水鸟的声音,比以前听得远多了。”
钟离看着两人交谈,眼底泛起一丝笑意,缓缓开口:“你与魈也算有旧缘,往后若在绝云间附近活动,遇上难处,尽可找他。他对璃月的山川地貌最为熟悉,也能护你周全。”
魈微微颔首,看向迪特里希:“若需帮忙,可在绝云间的峭壁旁唤我的名字。只是你刚醒,体内力量尚未完全稳固,近期尽量不要靠近层岩巨渊与绝云间深处——那里的地脉气息与魔物残留,对你或许会有影响。”
迪特里希认真地点头,把魈的话记在心里。他望着窗外渐渐西斜的太阳,忽然想起自己来璃月的缘由——当年他的巴巴托斯大人说要来这旅行,很快便来接他,可把他送到了璃月,说这里有可靠的人能照拂他,就自己走了。那时他只以为巴巴托斯大人是要去处理什么事,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位风神其实是要陷入沉睡,才不得不将他托付给璃月。
“对了,魈先生。”迪特里希忽然开口,“你见过巴巴托斯大人吗?就是蒙德的风神。我醒了之后,还没见过他,不知道他现在……”
魈的神色微顿,看了一眼钟离,见帝君没有开口的意思,才缓缓道:“风神大人……自四百年前将你送来璃月后,便很少在外界现身。据蒙德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似乎是在潜心休养,具体情形,我也不甚清楚。”
迪特里希闻言,心里泛起一丝失落,却还是轻轻点头:“这样啊……那等以后我回蒙德了,再去风神像下等他吧,他以前总喜欢在那里晒太阳。”
钟离看着他眼底的期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两人的茶杯里添了些热茶:“先安心在璃月适应些时日吧。等你身体好些,我便让船家送你去蒙德——无论那位风神是否在,你总能再见到蒙德的风车与苹果花。”
迪特里希抬起头,对着钟离笑了笑,又看向魈:“大圣,等我能去绝云间了,还想跟着你去看看——就像以前那样,看你清理魔物,我也能多学些东西。”
魈看着他眼里的光,清冷的眉眼间终于染上一丝浅淡的笑意,轻轻点头:“好。等你准备好了,我便带你去。”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望舒客栈灯笼的暖光,落在几人的身上。迪特里希捧着温热的茶杯,心里忽然觉得格外安稳——虽然还没见到他的巴巴托斯大人,虽然四百年的时光改变了很多事,但身边有钟离先生,有三位真君,还有魈,这样的璃月,这样的时光,已然足够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