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殒峡谷,死寂荒凉。脚下是坚硬冰冷的岩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星辰辐射与万古不散的悲凉之意。那横亘于峡谷中央的庞大星塔残骸,如同神明的尸骸,散发着无声的威压。
张玄真与圣女互相搀扶,沿着陡峭的岩壁,朝着星塔残骸顶端那模糊的石屋与身影艰难前行。左肩的噬道指伤不断传来蚀骨之痛,需要分心压制;圣女气息不稳,显然内伤未愈。两人的状态都算不上好。
越是靠近星塔残骸,那股磅礴的星塔道韵越是清晰。张玄真体内的大道之种发出了轻微的共鸣,仿佛游子归家,传递出孺慕与悲伤交织的复杂情绪。
终于,两人攀上了星塔残骸那断裂的、如同平台般的顶端。
近距离观看,这星塔的材质非金非玉,触手冰凉,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即便断裂了无数岁月,依旧能感受到其昔日贯穿星海、巡弋诸天的无上威能。
而在平台的中心,那座简陋的玉石石屋静静矗立。石屋之前,盘膝坐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名身穿残破不堪、布满尘埃的暗星色长袍的老者。他须发皆白,面容枯槁,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如同干涸的土地。他双眼紧闭,气息……感应不到任何气息,仿佛早已与脚下的星塔残骸、与这片峡谷融为一体,化为了亘古不变的雕塑。
在他的膝上,横放着一柄断裂的、锈迹斑斑的青铜古剑。
这就是……守塔人?
他还活着吗?
张玄真与圣女停下脚步,不敢贸然打扰。两人能感觉到,这位老者身上虽然没有丝毫能量波动,却有一种与整个星塔残骸、与这片天地法则紧密相连的厚重感,仿佛他便是这片绝地的化身。
晚辈张玄真(幽玥),拜见守塔人前辈。张玄真躬身行礼,声音在寂静的峡谷中回荡。
没有回应。
老者依旧如同雕塑,一动不动。
就在张玄真以为这位守塔人早已坐化,只剩下一具不朽躯壳时,那老者紧闭的双眼,却缓缓睁开了一道缝隙。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浑浊、沧桑、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岁月的沉淀,仿佛看遍了星海沉浮、万界生灭。眼底深处,是化不开的悲伤与一丝……几乎熄灭的执着火种。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张玄真和圣女,在张玄真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感应到他体内那枚已然修复的大道之种时,那浑浊的眼底,似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澜。
又来了……带着道种的后来者……老者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带着万古的沉寂,摇光……他终究还是……走了吗……
他显然知晓摇光的存在,甚至可能知晓摇光的计划。
摇光前辈……为助晚辈修复道基,已燃尽残魂……张玄真沉痛地说道。
老者沉默了片刻,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叹息中充满了物伤其类的悲凉。
都走了……都走了……只剩下我这个老不死的,还守着这堆破铜烂铁……他喃喃自语,目光再次变得空洞,望向远方暗红的天空,仿佛在追忆那早已逝去的辉煌。
前辈……张玄真再次开口,想要说明来意。
老者却摆了摆那干枯得如同鸡爪般的手,打断了他:不必多言……你们的来意,我已知晓。修复道基……追寻真相……对抗噬道……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张玄真身上,带着一种审视:道基虽复,隐患犹存。你强行融合本源,突破境界,经脉与金丹皆留有暗伤,需以水磨工夫慢慢温养,否则根基不稳,未来难堪大任。至于你左肩的噬道之伤……哼,蚀骨那老怪物的力量,还是这么令人作呕。
他一眼便看穿了张玄真目前的状态,甚至点出了那指伤的来源——蚀骨,显然是那名元婴黑袍修士背后的存在。
张玄真心头一凛,这位守塔人的眼力,深不可测。
请前辈指点迷津!张玄真恭敬道。
守塔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圣女,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幽冥的传承者……没想到,这一脉也还未断绝……你身上的伤势,根源在于强行催动超越自身境界的幽冥本源,伤及了根本。这星塔残骸逸散的星辰精粹,对你稳固伤势,或许有些许益处。
圣女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守塔人这才重新看向张玄真,缓缓道:你们想知道噬道者的真相?想知道如何彻底驱除这噬道之伤,稳固根基?
是!张玄真斩钉截铁。
那就随我来吧。守塔人颤巍巍地站起身,他那枯槁的身躯仿佛随时会散架,但每一步落下,却都与脚下的星塔残骸产生着共鸣,稳健无比。
他拄着那柄断裂的青铜古剑,如同一个普通的耄耋老人,朝着石屋后方走去。
张玄真和圣女连忙跟上。
绕过石屋,后方竟然是星塔断裂的边缘,下方是深不见底、缭绕着混乱星辉与空间裂痕的峡谷深渊。
守塔人站在断崖边,指着那深渊下方,缓缓道:答案,就在下面。
张玄真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在那深渊之下,无尽的混乱星辉与空间裂痕之中,赫然悬浮着一具庞大无比、难以形容其形态的……残骸!
那残骸通体呈现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不断变幻的灰暗色泽,仿佛由无数扭曲的规则与吞噬一切的欲望强行糅合而成。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同溃烂的巨兽内脏,时而化作蠕动的阴影触须,时而又变成一颗不断搏动的、布满血管的诡异心脏……
一股远超元婴,甚至让张玄真联想到玄天子那等化神存在的、纯粹到极致的冰冷、死寂、吞噬一切的恐怖气息,从那残骸之上散发出来!
这气息……与噬道者同源,但更加古老,更加本源,更加……强大!
这是……?!张玄真骇然失色。
这,便是当年导致这座巡天七号星塔坠落的元凶之一……一具噬道者领主级存在的残骸!守塔人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冰冷与恨意,当年一战,塔主与诸多同僚舍身自爆星塔核心,才堪堪将这孽畜重创,其残骸与星塔一同坠落于此,被塔主最后的力量封印于这峡谷深渊。
噬道者领主残骸!堪比化神,甚至更强的存在!
张玄真和圣女心神剧震,没想到这星殒峡谷之下,竟然封印着如此恐怖之物!
这无数年来,老夫守在此地,一是为了镇压这具残骸,防止其残存意志复苏,或者被其他噬道者感应到前来回收。二是…….守塔人顿了顿,看向张玄真,为了等待像你这样,身负正统镇守道种的后来者。
等待我?张玄真疑惑。
不错。守塔人目光深邃,想要彻底驱除蚀骨的噬道之力,并稳固你强行突破的根基,常规方法耗时太久,且难以除根。唯有一个办法——
他指向深渊下的那具恐怖残骸,一字一顿地道:
深入封印,靠近那具领主残骸,以其散逸出的、最本源的噬道气息为磨刀石,淬炼你的镇狱元炁与大道之种!在极致的对抗与压力下,逼出蚀骨之力,并让你的力量在生死边缘得到彻底的凝练与稳固!
什么?!张玄真倒吸一口凉气。靠近那具领主残骸?以其气息为磨刀石?这无异于刀尖跳舞,自寻死路!那领主残骸散发的气息,仅仅是远观,就让他神魂悸动,若是靠近……
怎么?怕了?守塔人浑浊的眼中看不出情绪,这确实是九死一生之举。那领主残骸虽被封印,但其散逸的气息依旧恐怖,更能引动生灵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阴暗。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其气息侵蚀,道心崩溃,或者触动封印,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他看着张玄真:选择权在你。安于现状,慢慢疗伤,或许数十年后也能恢复,但隐患始终存在,且噬道者不会给你那么多时间。或者,行险一搏,若能成功,不仅伤势尽复,根基稳固,你对噬道之力的抗性与理解也将达到一个全新的层次,对未来之路,好处无穷。
这是一个比之前修复道基更加凶险的抉择!
张玄真看着深渊下那令人不寒而栗的领主残骸,又感受了一下左肩那不断侵蚀的噬道之力和体内因强行突破而略显虚浮的根基……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一路走来,他何曾畏惧过危险?从地球到异界,从微末到金丹,哪一步不是在生死边缘徘徊?
畏首畏尾,如何能攀登大道之巅?如何能守护想要守护的一切?如何能揭开所有的真相?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如剑,直视守塔人:
前辈,我选第二条路!
请前辈……送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