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嘈杂自门外廊道传来,打破了房间内压抑的气氛,紧接着,那点嘈杂由点扩散至面,数不清的脚步声乱作一团,像细密雨点无序砸下。
那扇门紧闭着,即便死盯着那门,也不可能将门看出个洞来,更没可能透过这扇紧闭的门看清门外的动静。
明知如此,易川还是将目光移了过去,仿佛此刻那扇门不再是门,而是一个气口,让他终于能够大口吸上一口新鲜空气,清醒清醒钝住的大脑。
宁浮一沉沉目光自易川逃避的后脑勺上移开,落在墙上那只挂钟处,默了一下,转身朝衣柜走去,“紧急任务,十分钟后出发。”
宁浮一蓦然转换话题,易川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还盯着那扇门愣神。
似是察觉到易川的心不在焉,宁浮一的声音再一次自身后传来,“易川。”
这一下点名道姓终于将易川唤醒,他茫然转身,还没等看清说话的人,两只手已经下意识抬了起来,接住空中抛出一道弧线的东西。
他低头看去,一套干净的换洗衣服,宁浮一今天虽说给他换了衣服,却不可能在他昏迷时帮他洗澡。
“你还有九分钟时间。”
如往常般平淡的语气,却没有催促的意思。
易川抬眼,宁浮一说完那话后便转身朝长桌走了过去,从那平静的背影里,易川揣测着宁浮一的意思是不是将刚才不愉快的一幕翻篇了。
他莫名松了口气,无论是“想好了吗”,还是伤是怎么来的,他都回答不上来。
他并不傻,宁浮一今天询问他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那种关心绝不是演出来的。
但他没办法说出让宁浮一满意的回答。
面对关心自己的人,每一句迫不得已的谎言都像是蚂蚁在啮咬他的良心。
明白时间不等人,易川攥着衣服进了浴室,浴室空间不大,没散的雾水氤氲缭绕,热气将他团团裹住。
将衣服随手放在洗漱池旁的小筐里,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捧水拍在脸上,喷溅的水滴黏湿发梢,水流自脸颊滑下。
他抬头看着那面不大的镜子,里面是一张截然陌生的,除了那双与他自己有些相似的眼睛外,这张脸上再找不出任何属于易川的痕迹。
他抬手将项链解开,下一秒,平滑的脸上起了细小的波纹,像附着了一层薄薄的水层,此刻那水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退去,在那条锁骨处的素链中央凝出一枚八棱锥型吊坠。
属于哑巴的眉眼露了出来,从相貌上来看,这张脸与易川原先的脸有七成像。
脸部轮廓分明而深刻,长眉修目,眼尾微垂却不让人感觉颓气,圆润明亮的眼瞳里仿佛藏着朝霞星光,笑起来时更是透着一股干净的灵气。
若不是哑巴自小风餐露宿,营养不够,脸颊有些凹陷,这相似度恐怕还要再提上两分,简直是照着易川的模子雕刻一般。
视线自镜面上一扫而过,随手将那条项链搁置在洗手台上,易川抬手欲要脱下衣服,刚碰到制服拉链的手突然顿住,眉毛一拧又朝放项链的地方看了过去。
项链放在洗手台的左侧,那处恰有一个巴掌大的圆形凹孔,一个没甚大用的设计,而现在,那圆形凹孔约一指深的壁上,一点还呈液态状的暗红血液粘在那里。
平时并不会有人留意这一处无用的凹陷,若不是项链放在那里,易川的视线根本就不会落在那里。
一点难以察觉的未干涸的血迹,是谁的已经不言而喻。
易川抬手捂着嘴模拟了一下,又将目光落向那点血迹。
果然,多半是宁浮一捂着嘴咳血,才会有这种溅撒出来的点状血迹。
脑海中宁浮一跪在龟裂的地上呕血的画面一闪而过,易川把心中的疑惑压下,用指腹将那点血迹抹去。
迅速冲洗完,易川重新戴上项链走出浴室,挂钟显示还剩下两分钟,廊道外的脚步声更加急切。
宁浮一已经穿戴整齐端坐在椅子上,无声的目光从易川身上一扫而过。
易川没打算问宁浮一发生了什么,呕血这件事可不是手臂被划伤那么简单,他若是直接问,说不定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迅速收拾了几件衣服塞进背包里,他跟在宁浮一的身后出了房间,比在房间内更加急迫嘈杂的纷乱脚步声撞进易川耳里。
守序者们收起了闲暇时放松的劲儿,一个个脸色严肃极了,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翻涌的黑色制服从身前掠过。
被沉默的同僚们裹挟着,易川紧跟宁浮一身后,朝着军用停车场奔去。
军用停车场顶上的数个射灯划破黑夜,将停车场映亮如白昼,无数守序者在其中穿行。
上了装甲车后,巴伊和青落已经坐在了车上,却不见木千山和李茂的身影。
看见易川的身影,巴伊眼睛一亮,正准备打一个热情的招呼,却发现易川有些心不在焉的扫了一圈车厢,于是把打招呼这步舍去,简单解释了起来,“茂哥去开战备物资那辆重卡了。”
“至于木千山,”巴伊眼中流露出疑惑,“他说他有事来不了了。”
实际上并不是木千山有事,而是临出发前,木千山突然来告诉他说老头已经把保镖给他撤了,也就是说木千山不需要再跟着他了。
至于老头为什么突然转了性,这么放心他一个人,巴伊思来想去,只好将其归咎于自己这几天表现不错,老头不再怀疑他的实力。
木千山本就不是正式的小队队员,就算不参加行动也无可厚非。
易川略一点头,正准备在巴伊身边坐下。
“对了小川,”旁边的青落适时开口,“茂哥走之前说这辆装甲车交给你来开。”
这个小队里,青落和巴伊都没学过驾驶装甲车,队长眼睛不行,只剩下易川是最合适的人选。
思绪乱飘的易川花了两秒钟理解完青落的意思,脚步一转就要朝驾驶座走去,慢一步上车的宁浮一从身后拉住他,绕过他走向驾驶座,“我来吧。”
巴伊和青落面面相觑,嘴巴开了又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有损队长颜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