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平平的一句话却像是平地一声惊雷,易川浑身血液猛地一凝,一股寒意顺着脊骨往上爬。
他双脚贴着地面交替连蹬几步,带着身子一蹭一蹭往旁边挪去,直到左肩抵住木栏才不得已停下来。
看着哑巴这副急躲的样子,半米距离外,宁浮一侧着头看他,淡淡的神色怔住后失笑般勾了勾嘴角,“跑什么。”
易川看到宁浮一的笑却不觉温暖,反而有些瘆得慌,他心里泛着嘀咕,废话,耳聋这种任务失败的惩罚被宁浮一察觉到。以宁浮一的敏锐,很难不会怀疑哑巴有问题。
他警惕地盯着宁浮一,就怕宁浮一突然发力杀了他。
“躲这么远,是耳朵痒,还是发烧不仅烧坏了耳朵,还烧坏了脑子?”
宁浮一打量了两眼哑巴的神情,慢条斯理说道。
说罢便转了回去,没再理会哑巴。
对啊,易川眼珠子一转,发高烧也有可能会导致短暂耳聋。
看来宁浮一还没有怀疑他,他放下心来。
紧接着另一个问题又冒了出来,凭哑巴的身体素质,可不是睡上一天就能自愈到现在这种身体状况。
他扫了两眼宁浮一的侧脸,难不成,男主大发善心用异能救他了?
但是,他余光瞥到宁浮一太阳穴上虽然已经止住血,但仍能看清的细长伤痕,皱了皱眉。
“小兄弟……”
被说话声打断,易川看向说话的短发女人,脑袋里回忆起来,刚才这女人说了什么,“你弟弟”?他哪来的弟弟。
刘焉见易川终于看了过来,脸上堆起一丝讨好神色,“你……和那个红裙小女孩是什么关系?”
女人的话让易川一愣,什么红裙小女孩?
他细细回忆了一番,才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找出昏迷前的最后一幕,确实有个小女孩在木栏外。
“呃……”我不认识她。
当了二十年正常人的他,总是会忘了现在是个哑巴的事实。
他求助地侧头看向宁浮一。
恰好撞上宁浮一侧过头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宁浮一视线下移,盯着哑巴的嘴说:“他没办法说话。”
刘焉听到解释,总算明白为何没听过这个人讲话的声音。
“没关系,你可以写字。”刘焉抓起身侧一块小石头,丢到易川身前。
对啊,穿书这么久,怎么就没想到嘴哑了,但他还可以写字。
易川捡起石头,在身前扒拉开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板。
抬手自信写下“我不认识”四个大字,别的不说,论写字这块,他小学上的书法培训班钱确实没白花,字迹苍劲有力。
刘焉看着哑巴在地上鬼画桃符般画了四个图,皱着眉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你在画什么?”
正低头欣赏字迹的易川闻言一怔,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短发女人,但短发女人的疑惑表情确实不像作伪。
他又扭头看向宁浮一,只见宁浮一虽然不像短发女人的表情那样明显,但也能看出宁浮一也没明白他写的字。
易川低头瞪着自己写的字。
脑袋里迅速翻找着哑巴的记忆,好家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世界有它独有的官方文字,而且,这哑巴还是个文盲。
也就是说,他,易川,现在不仅是个哑巴,还变成了文盲。
“他不认字。”这次没等易川求助,宁浮一已经替他说出了口。
刘焉显然也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废,但面上却不显,笑着说:“没关系,我就随便问一问,你点头摇头就行。”
“你认识那个红裙小女孩对吗?”刘焉盯着哑巴的眼睛说。
易川摇头,他真不认识。
刘焉嘴角的笑僵住了,那个能随便拿出高级药,还能在这密牢里随意走动的小女孩明显不简单,看那小女孩对这哑巴这么好,还想着和哑巴打好关系,说不定能让小女孩放她出去。
没想到这哑巴嘴这么严,刘焉咬了咬后槽牙,他明显没有说实话。
“那个女孩给你的退烧药。”
一瓶空药剂管伸到易川眼前,易川瞄了两眼,将发生的事情全串了起来。
宁浮一没有用异能救他,小女孩给他拿来了药剂,所以那个短发女人觉得他和小女孩认识。
易川没有再多想,虽然被关进了牢房,后面也不知会发生些什么,但只要跟在男主身边就是安全的。
牢房内没有内置光源,全靠房顶处的几个拳头大小的空洞,射入天光,补给氧气。
关在这里的第三天,除了贾三的心腹进来过一次,给每人一块压缩饼干外,没有任何人再踏足过这里。
易川大多数时候除了左看右看就是在发呆,这里关着的人虽说还活着,但却给他一种半死不活的感觉,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麻木的灰败。
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讨好易川的短发女人,在过了两天发现小女孩再也没来过后,也不再理会这个哑巴。
宁浮一从他醒过来后就一直闭着眼,就连易川把压缩饼干递给他,他都没有搭理易川。
不消说,连带着宁浮一的这份饼干也一齐进了易川的肚子。
进入牢房的第四天。
孔洞射下来的夕阳洒在宁浮一银白的发梢上,将发尾染成金红,随后缓缓掠至光洁的额头,漫过他微垂的眼睑,在纤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阴影。
借着夕阳余光,易川大着胆子凑近宁浮一,一根根数着密长的睫毛。
宁浮一静坐着,侧脸线条干净得像被精心打磨过,整个人笼在朦胧的光晕里,像极了成列在玻璃罩中的陶瓷人偶。
一句诗“秋水为神玉为骨”毫无预兆地撞进易川心里。
鬼使神差地,他觉得若是他妹妹在这里,说不定会喜欢上这个人。
专注于数睫毛根数的易川,没有察觉到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悉索声。
随后声音渐大,悉索声转变为纷乱的脚步声,细细分辨,不难听出来人足有十数人之多,转瞬间逼近隐形门,下一瞬,“嘭”的一声爆响,隐形门被暴力踹开。
剧烈的冲击声将易川脑海里的数数声截断,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惊恐的目光中,宁浮一的双眸缓缓睁开。
他睫毛轻颤着抬眼,哑巴的眼睛近在咫尺,他却像是早已知晓般,没有丝毫意外之色。
宁浮一黑眸沉沉,像极了无波无澜的深潭,望不见的情绪被拢在那片浓黑里。
可奇怪得很,明明看不真切他在想什么,但易川被那目光轻轻覆住时,刚才还乱飘的慌乱,竟一下就沉淀下来。
宁浮一看着哑巴的眼睛,轻声说道。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