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上的伤疤开始结痂,带来细微的痒意。余庆的生活也如同这伤口,表面在愈合,内里却在酝酿着更深层的变化。青峰镇的天空,看似依旧高远湛蓝,但空气中仿佛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感,如同暴雨前的低气压。
与老谭的秘密联络按照既定规程进行着。余庆每隔两三天,会利用清晨跑步或晚饭后散步的机会,绕到镇子东头废弃粮站墙根下的一个缝隙处——那是他们约定的“死信箱”。有时里面是空的,有时会有一张折叠的小纸条,上面用简短的代码或暗语传递着观察点需要补给(如电池、压缩干粮)的信息,或是确认安全。余庆则会根据纸条内容,将物品用防水布包好,在指定时间放入指定地点,或者简单地留下一个表示“收到、安全”的标记。
这个过程悄无声息,如同地下工作者接头,让余庆找回了几分在“影刃”时执行秘密任务的感觉。只是这里的背景不再是异国他乡的险境,而是他名义上安身立命的青峰镇。这种反差让他时刻保持着清醒的认知。
马主任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种无形的压力。他不再对余庆的外出过多询问,只是偶尔在余庆离开办公室时,会看似无意地提醒一句“路上小心”,或者在他回来后,递上一杯刚泡好的浓茶。这种沉默的支持,成了余庆在明面工作中的坚实后盾。
这天,余庆正在整理近期各村上报的矛盾纠纷排查表,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刘姐接起后,听了几句,脸色微变,捂着话筒对马主任说:“主任,柳沟村打来的,说村里张老四家的牛昨晚在靠近后山的那片草坡丢了,找了一上午没找到,怀疑是被人偷了,村民情绪有点激动。”
偷牛?在边境乡村,耕牛是重要的生产资料,丢失耕牛是大事,极易引发群体性事件。
马主任立刻站起身:“小余,你跟我去一趟柳沟村。刘姐,你跟派出所联系一下,让他们也派人过去。”
余庆心中一动。柳沟村,后山草坡——那片区域,距离那条废弃老路并不远。是单纯的盗窃,还是……与山里的“那些人”有关?一种直觉告诉他,这事没那么简单。
他和马主任立刻驱车赶往柳沟村。到达时,村口已经围了不少村民,七嘴八舌,群情激愤。丢了牛的张老四蹲在地上,抱着头,唉声叹气。柳沟村的村支书正焦头烂额地安抚着。
马主任经验老到,先稳定村民情绪,表示镇上和派出所一定会全力调查。余庆则走到张老四身边,蹲下来,递了根烟,详细询问情况。
“就在那边,靠近老林子那片坡地,”张老四指着西南方向,眼圈发红,“平时牛都在那儿吃草,晚上自己会回来。昨晚上没回,我寻思是跑远了,今天一早去找,就找到几截被割断的缰绳,还有……还有几个新鲜的烟头,不是咱常抽的便宜货。”
余庆顺着张老四指的方向望去,那片草坡再往深处,就是绵延的边境林区,地形复杂。他仔细查看了张老四带来的被割断的缰绳,切口整齐,像是用锋利的刀具一次性割断的。
“烟头呢?”余庆问。
“在这儿。”村支书递过来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几个烟蒂。余庆接过来看了看,烟嘴的过滤嘴是白色的,品牌标识被他小心地捏住查看——是一种价格不菲的外地烟,在青峰镇这种地方很少见。
他的心沉了下去。这种烟,他在老谭提供的、关于可能涉毒人员消费习惯的简要资料里看到过提及。盗窃耕牛或许是为了牟利,但出现在这个敏感地点,结合这种不符合本地消费水平的烟头,其背后动机就变得可疑起来。是为了筹集资金?还是利用牲畜运输什么东西?或者,只是虚惊一场?
派出所的民警也到了,开始勘察现场,走访村民。余庆将烟头的情况低声告诉了带队民警,并暗示可能与近期关注的“边境安全”问题有关联。民警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表示会重点调查这方面线索。
回镇上的路上,马主任一直沉默着,直到车开进镇政府大院,他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小余,你觉得,这偷牛贼,跟山里那伙人,有关系吗?”
“主任,目前没有直接证据。但时间、地点、以及那些烟头,都太巧合了。”余庆谨慎地回答,“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马主任重重地叹了口气:“山雨欲来啊……通知老谭吧。”
余庆点了点头。他知道,柳沟村丢牛事件,就像投入已经暗流涌动湖面的一块大石,很可能打破了某种暂时的平衡,也可能会让隐藏的对手变得更加警惕,或者……加速他们的行动。
他回到办公室,摊开青峰镇地图,目光再次锁定南部边境区域。那片沉默的山林,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正弥漫着无形的硝烟。他拿起笔,在柳沟村的位置,画上了一个醒目的标记。下一个死信箱传递信息的时间还没到,但他需要尽快让老谭知道这个新的动态。
山雨,似乎更近了。而他,必须在这场风雨到来之前,站得更稳,看得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