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盟自贸区发展基金”。
这个名头听起来光鲜亮丽,甚至带着一丝官方的权威感。当“火哥”的师爷,那个被称为“吴先生”的金丝眼镜男,在隐秘房间里抛出这个概念时,余庆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几个“骨干”呼吸的急促。他们眼中闪烁着被更大财富梦想点燃的贪婪光芒。
更高端的盘口,更隐蔽的操作,更庞大的资金…… 余庆心中凛然。这不再是针对底层民众小打小闹的“1040”,而是将黑手伸向了更具资金实力和社会关系的群体!危害性呈几何级数放大!
吴先生用极具煽动性的语言描绘着蓝图:“……这是我们事业的一次战略性升级!依托国家东盟自贸区的政策东风,整合优势资源……初期认购门槛更高,回报率更是远超之前的项目!在座的各位,都是被火哥和丽姐看中的精英,是开拓新局的先锋!只要做成了这一单,你们的位置,就不再是区区‘家长’、‘经理’了!”
画饼之余,是更严苛的规则和更赤裸的威胁。吴先生强调,新盘运作要求绝对保密,对外统一口径是“私募股权投资”,所有接触目标必须精心筛选,严禁使用过去那套粗糙的拉人头话术。一旦有人泄露消息或行动失败,“后果将极其严重”,并意味深长地瞥了余庆等人一眼。
“任务”分配下来,余庆被要求利用他“踏实”、“可靠”的形象,重点接触青峰镇和东山镇一些经营着小工厂、小作坊,有一定积蓄但信息相对闭塞的小企业主。丽姐甚至“贴心”地提供了一份初步筛选名单,上面罗列了几个目标的基本信息和可能的需求痛点。
这份名单,就是铁证! 余庆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将其牢牢记住。
会议结束,“火哥”在一众簇拥下准备离开。经过余庆身边时,他脚步顿了顿,阴鸷的目光再次落在余庆身上。
“阿庆,”火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新盘是块试金石,是真金还是烂铁,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丽姐看好你,别让她失望,更别让我……看走眼。”
“火哥放心!阿庆一定全力以赴!”余庆躬身回答,姿态放得极低。
火哥没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力度不轻不重,却让余庆感觉到一股寒意。随即,他在保镖的护卫下上车离去。
危机暂解,更大的挑战接踵而至。
获得了接触新盘的资格,意味着余庆在组织内的“地位”得到了提升,活动空间和获取信息的权限也相应增加。
但同时也将他置于更严密的监视和更高的风险之下。他不仅要继续扮演好狂热的传销骨干,还要想办法在不暴露的前提下,摸清这个“东盟基金”的运作模式、资金流向,尤其是“火哥”及其核心圈子的更多信息。
回到拥挤污浊的“家”,余庆的大脑飞速运转。他需要尽快将新盘的情报和那份目标名单送出去。但丽姐的怀疑并未完全消除,刚子等人也在暗中盯着,直接使用之前的隐蔽通讯方式风险太大。
他注意到,被选入新盘项目后,他们几个“先锋”获得了一项“特权”——可以在“家长”的陪同下,使用“家”里那台破旧的台式电脑,查阅一些“经过筛选”的、用于包装新盘的“政策资料”和“成功案例”(当然是伪造的)。
电脑! 这是一个机会!
余庆决定冒险一试。他找了个借口,声称需要研究一下名单上某个目标企业的背景,在刚子略显不耐烦的陪同下,坐到了电脑前。他熟练地打开浏览器,看似在搜索企业信息,眼角的余光却警惕地注意着刚子和周围的情况。
趁刚子被另一个成员叫去说话的短暂间隙,余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他没有登录任何敏感账号,而是迅速打开了一个预先与老杨约定好的、看似普通的门户网站评论区,将加密后的核心情报(新盘名称、运作模式、目标名单特征、火哥体貌特征及车辆部分信息)嵌入到一段看似无意义的灌水回复中,点击发送。整个过程不到二十秒。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清除了浏览器历史记录和缓存,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不知道这条信息能否顺利被捕捉到,这更像是一次赌博。
接下来的几天,是煎熬的等待。
余庆按照要求,开始“接触”名单上的目标。他当然不会真正去发展下线,而是利用这个机会,在外围侦查员的暗中配合下,伪造与目标“洽谈”的进展,向丽姐汇报,逐步获取信任。他表现得既积极又“谨慎”,符合一个新盘开拓者应有的状态。
丽姐对他的“工作成果”似乎颇为满意,偶尔会透露一点关于资金归集进度的模糊信息。余庆从中拼凑出,这个新盘正在快速吸纳着来自几个片区的巨额资金,通过复杂的账户层级,正向某个核心账户汇集。
与此同时,他也敏锐地察觉到组织内部暗流涌动。刚子对他的敌意有增无减,几次在丽姐面前暗示余庆“动作太慢”、“能力被高估”。而丽姐则像是在平衡木上行走,一方面需要余庆的“能力”为火哥的新盘出力,另一方面也要安抚刚子这些原有的嫡系。
就在余庆以为能暂时稳住局面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形势急转直下!
吴先生再次现身,召集所有“先锋”,脸色凝重地宣布:新盘筹备出现“意外”,有一个重要环节的“合作伙伴”临时变卦,导致一笔关键资金无法按时到位,可能会影响整个盘的启动进度。
“火哥很生气!”吴先生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众人,“现在,需要有人去和这个‘合作伙伴’‘沟通’一下,让他认清形势,履行约定。”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明白,所谓的“沟通”,绝不是什么文明谈判。
“这件事情,需要胆大心细的人去做。”吴先生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余庆和另外两个看起来比较凶悍的“先锋”身上,“阿庆,你最近表现不错,这次,你和阿彪、黑皮一起去。丽姐会给你们对方的资料和地址。”
暴力催收!
余庆的心猛地一沉。这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情况!参与暴力犯罪,完全违背了他的底线和任务原则!但此刻拒绝,无疑会立刻暴露身份,前功尽弃!
“怎么?阿庆,怕了?”刚子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
余庆抬起头,看到吴先生和丽姐审视的目光,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他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挤出一个带着几分狠厉的笑容:“吴先生,丽姐,你们放心!既然拿了组织的钱,就得为组织办事!对方不给火哥面子,那就是不给我们大家面子!这事,交给我们!”
他必须去,而且必须在过程中想办法既不真正伤害到目标,又能向组织“证明”自己的“价值”,同时还要将这次行动作为契机,获取更多关于“火哥”及其核心圈子的信息!
一场真正的、行走在刀尖上的考验,已迫在眉睫。余庆感觉,自己正被拖入一个更深的、更黑暗的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