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
陈晨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舰桥里，却像是炸开的一道惊雷。
雅典娜的虚拟形象没有丝毫迟疑，数据构成的眼眸中，蓝色的光芒瞬间化作了奔腾的瀑布。
“数据通道已锁定！正在绕过‘因果律’加密层！”
“百分之十……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九十……”
“下载完成！数据包已接收，完整性百分之百！”
“通道关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人几乎反应不过来。
从雅典娜发出警报，到陈晨下达指令，再到下载完成，恰好是三点一四秒。
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仿佛是宇宙本身，为他们打开了一扇稍纵即逝的窗户。
当数据通道关闭的提示音响起时，舰桥上所有人都感觉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
哪吒扶着还在大口喘气的孙悟空，看着主屏幕上那个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第一序列”能量波动曲线，心里头翻江倒海。
这就完了？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又是往人家脑子里塞猴子，又是差点把人家cpU干烧了，最后就为了这三秒钟？
他扭头看向陈晨，发现司长正靠在指挥椅上，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手指在扶手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司长，”哪吒忍不住开口，“我们……拿到了什么？”
陈晨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刚刚从维生舱里爬起来，脸色苍白得像张纸的孙悟空身上。
“猴子，感觉怎么样？”
“咳……咳……”孙悟空捶了捶胸口，咧开嘴，想笑一下，结果牵动了耗损过度的精神，疼得龇牙咧嘴，
“那娘们儿……真不是人……是鬼，是疯子！俺老孙这点精神头，差点被她一口给吸干了！比跟如来老儿打一架还累！”
他说着，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兴奋劲儿。
“不过，也真他娘的痛快！司长，您是没瞅见，俺把您教的那些故事一讲，那娘们儿的‘监牢’咔嚓一下就裂了！那场面，啧啧，比俺一棒子捅破天还带劲！”
陈-晨点了点头，从旁边的储物格里拿出一罐高浓缩能量饮料，丢了过去。
“喝了。这次，你功劳最大。”
孙悟空一把接住，也不客气，拧开盖子就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一股暖流从喉咙一直流到四肢百骸，他那几乎要熄火的精神，总算又重新燃起了一点火星。
“司长，您还没说呢，我们到底偷了……不是，是拿了什么宝贝回来？”孙悟空抹了抹嘴，好奇地凑了过来。
陈晨的目光，终于从孙悟空身上，移到了中央主控台。
雅典娜会意，将刚刚下载到的那个数据包，投影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被无数层古老符文包裹着的数据块。
“这就是……‘委员会’的‘人事档案’？”哪吒看着那个数据块，有些不解，“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在他看来，所谓的“档案”，无非就是些名字、来历之类的东西。
对于委员会那种级别的存在，这些信息，能有多大价值？难道还能凭着一个名字，就顺着网线过去打他一顿？
“用处？”陈晨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让孙悟空和哪吒都觉得后背发凉的意味，“用处可太大了。”
他看向雅典娜：“开始解密。先从第一个开始。”
“是，司长。”雅典娜的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无数解构代码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扑向了那个数据块。
第一层符文外壳，剥落。
第二层，剥落。
……
整整剥离了九千九百八十一层加密之后，第一个独立的档案，终于呈现在众人面前。
档案的格式很简单，像一张古老的羊皮纸。
上面没有照片，只有一个代号。
【逻辑之弧-1（Arc of Logic-1）】
代号下面，是一连串关于其本源文明的介绍。
【所属文明：律声者】
【文明等级：六级（已湮灭）】
【文明特性：硅基生命，以捕捉、解析、并重构宇宙基本‘谐振’为进化方向。
他们认为，宇宙的本质不是物质，也不是能量，而是一首宏大的，正在演奏的‘交响乐’。而他们的使命，就是成为这首交响乐的‘指挥家’。】
看到这里，哪吒和孙悟空还觉得没什么。不就是个玩音乐的文明嘛，听起来还挺有格调。
但接下来的内容，就让他们看不懂了。
【个体‘原罪’记录（purged Sin Record）：】
【‘逻辑之弧-1’在被‘格式化’并融入‘首席’统一意志之前，其个体存在，表现出对‘绝对静默’的极端病态渴求。
他穷尽整个文明的力量，在宇宙中寻找即将湮灭的恒星，只为记录下它们在死亡前，发出的最后一声‘绝唱’。】
【他将这些‘绝唱’视为最完美的‘艺术品’，并为此建造了横跨整个星系的‘寂静之墓’，用以储藏这些‘声音’。
他认为，任何不和谐的‘噪音’，都是对宇宙这首完美交响乐的亵渎，是必须被彻底‘抹除’的‘原罪’。】
【该‘原罪’在融入‘首席’时，已被判定为‘非理性情感冗余’，予以‘逻辑清除’。】
“这……这是啥意思？”孙悟空挠了挠猴毛，满脸困惑，“这老家伙，就是个收集癖？喜欢听星星死之前的叫唤声？”
“而且，什么叫‘原罪’？喜欢听个响儿，也算罪过？”
“重点不是这个。”陈晨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冰冷，“重点是最后一句。”
他用手指，点了点屏幕上的那行字。
【已被判定为‘非理性情感冗余’，予以‘逻辑清除’。】
“‘首席’，或者说，组成‘首席’的那十二个老怪物，他们认为自己是绝对理性的化身。
他们抛弃了自己作为‘个体’时的一切‘非理性’的特质，比如情感，比如欲望，比如……癖好。”
陈晨的嘴角，慢慢翘起。
“他们自以为，已经把这些‘垃圾’，都清理干净了。
他们现在，是一个完美的，纯粹的，由逻辑构成的‘神’。”
“但是……”
陈晨的眼神，变得像刀子一样锋利。
“如果，这个被他们当成‘垃圾’一样丢掉的‘癖好’，并没有被真正‘清除’呢？如果，它只是被压抑在了‘首席’这个统一意识的最底层，成为了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潜意识’呢？”
哪吒的眼神一动，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司长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利用他这个‘癖好’？”
“利用？”陈晨摇了摇头，笑得更开心了，“不，不是利用。”
“是‘引爆’。”
他站起身，走到舷窗前，看着外面深邃的宇宙。
“一个自以为是‘神’的家伙，如果突然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其实还住着一个他最鄙视，最看不起的‘凡人’……你们说，他会怎么样？”
孙悟空和哪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寒意。
他们想起了凡间的话本。
一个自诩为圣人君子的人，如果被当众揭穿他内心最龌龊的秘密，他会怎么样？
他会疯。
他会比任何一个真正的恶棍，都更加疯狂。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证明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他会发了疯一样，去抹掉那个‘污点’。”哪吒低声说道。
“这就对了。”陈晨转过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如同猎人看到猎物般的兴奋。
“我们接下来的目标，不是去跟‘首席’打架。我们甚至都不用去‘第一序列’。”
他指着星图上，一个被标记为“未知”的，早已死亡的古老星系。
“我们要去这里，‘寂静之墓’。”
“我们去……刨了他家的祖坟。”
“我要让那个高高在上的‘首席’，亲耳听一听。在他那座引以为傲的，绝对静默的‘坟墓’里，奏响全宇宙最吵闹，最难听的……噪音！”
“我要让他自己，把他那个被‘清除’掉的‘原罪’，从坟墓里，再亲手给挖出来！”
这一刻，孙悟空和哪吒终于彻底明白了。
陈晨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委员会硬碰硬。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在战场上打赢。
他要的，是瓦解委员会存在的“合法性”，是摧毁“首席”这个人格的“统一性”。
这份“人事档案”，不是武器。
是手术刀。
一把，可以精准地，将“首席”这个缝合怪，一片一片，活剐了的手术刀！
孙悟空看着陈晨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巴根直冲天灵盖。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读书人……真他娘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