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血时代”计划的初步成效，比陈晨预想的还要好。
天律司控制室里，巨大的世界地图上，代表“天魔”影响力的红色光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代表“复杂叙事”的彩色光点所覆盖、中和。
“深夜故事会”版块的热度，断崖式下跌。
里面的天魔信徒们，从一开始的狂欢，到被孙悟空的宣言干沉默，再到被雅典娜的长文引战，最后被赫尔墨斯那句“更有钱”的签名整得有点儿破防。
整个版块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他们发现，自己那套“努力无用，生命脆弱，一切皆空”的逻辑闭环，被这群不按套路出牌的神仙，用一种近乎无赖的方式，给强行砸开了。
你说努力没用？赫尔墨斯就用行动告诉你，就算被骗得精光，老子从头再来，目标就是比以前更有钱。
这已经不是励不励志的问题了，这是一种纯粹的，不讲道理的“不服输”。
你说生命脆弱？
孙悟空就抱着小猴子的尸体告诉你，是，生命会逝去。
但他妈的老子爱过，老子会永远记着，谁敢说这份爱和记忆是虚无的，老子就打死谁。
你说理念终将导向虚无？
雅典娜直接掀了桌子，搞起了“思想自由市场”，摆出一副“你过来啊，老娘跟你辩到宇宙洪荒”的架势。
这套组合拳下来，天魔的“纯粹悲剧”叙事，就像一滴黑墨水，滴进了一锅五颜六色的滚油里，瞬间就被炸得七零八落，连个完整的形状都维持不住。
“漂亮。”雅典娜看着实时反馈的数据流，语气里带着一丝赞叹，“用‘悲壮’覆盖‘悲惨’，用‘向死而生’的意志，去消解‘坐以待毙’的绝望。
事实证明，复杂的情感，确实比单一的情感，更具韧性。”
“那当然。”陈晨翘着二郎腿，靠在王座上，显得有些得意，
“纯黑的颜色最好看，但也最单调。
只要往里面加一点点别的颜色，它就不再是纯黑了。天魔追求的就是那种极致的‘纯粹’，不管是秩序、混乱还是虚无。
而我们，就是那个专门往它调色盘里拉屎的人。”
雅典娜没理会他粗俗的比喻，她指着地图上一些仍然顽固存在的红色区域：
“但是，还不够。孙悟空、赫尔墨斯，包括我，我们的故事，主要影响的是那些对生活还抱有幻想，或者本身就充满斗志的年轻人。
但对于另一部分人，他们的思想钢印更深，我们的‘狗血剧’，对他们的触动有限。”
陈晨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那些区域的用户画像，很快就浮现出来：
年龄偏大，思想保守，相信秩序，遵从规则，对新事物的接受度较低。
他们或许不会轻易地倒向“虚无”，但他们对“神仙网红化”这种事，本身就抱着一种怀疑和不理解。
在他们看来，孙悟空直播带娃，赫尔墨斯破产，雅典娜当老师，这都是“不成体统”的胡闹。
而当“狗血时代”来临，他们看到孙悟空经历丧徒之痛，赫尔墨斯流落街头，他们不会觉得“燃”，反而会觉得“果然如此”。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脱离了“神”的本分，不遵守规矩，所必然导致的“恶果”。
这种思想，同样是天魔可以利用的温床。
天魔可以轻易地将他们的逻辑替换成：“看，连神都这样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秩序可言，一切都在滑向混乱和毁灭。”
“你说得对。”陈晨摸了摸下巴，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我们的演员阵容，还是太偏向‘偶像派’和‘实力派’了。现在，我们需要一个‘老戏骨’下场，去搞定这批‘老顽固’观众。”
雅典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让谁去？”
陈晨的目光，投向了控制室的另一边。
那里，太白金星正一丝不苟地核对着来自各个神系的资源调配清单。
作为天律司的“首席运营官”，他就像一台精密无比的仪器，永远在稳定地运转。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官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万年不变的温和而疏离的微笑。
他就是“秩序”和“传统”的化身。
“我觉得，是时候给我们的太白部长，加点戏了。”陈晨笑嘻嘻地说道。
雅典娜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她觉得陈晨这家伙，是真的疯。
让孙悟空去演悲剧也就罢了，毕竟那猴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主。
但让太白金星去演“狗血剧”？这简直就像是逼着一台超级计算机去唱二人转。
“他会杀了你的。”雅典娜很肯定地说道。
“不至于，不至于。”陈晨摆摆手，从王座上站起来，朝着太白金星走了过去，
“为了宇宙的和平，为了万界生灵，我相信太白部长是有这个大局观和奉献精神的。我去跟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看着陈晨那不怀好意的背影，雅典娜默默地在心里为太白金星点了一支蜡烛。
她觉得，这位老神仙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比赫尔墨斯破产还要惨。
“老李啊，忙着呢？”陈晨熟络地拍了拍太白金星的肩膀。
太白金星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扶了扶头上的官帽，不动声色地侧了半步。
避开了陈晨的手，然后才转身，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天尊大人，有何吩咐？另外，下官俗家姓李，但道号太白，还请天尊大人……”
“哎呀，别那么见外嘛。”陈晨完全无视了他的抗议，“咱们现在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叫得亲切点，有助于增进革命友谊嘛。你看，我叫雅典娜都叫‘娜娜’。”
远处的雅典娜，额头上瞬间爆出一个十字路口。
太白金星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天尊大人，下官正在处理‘狗血时代’计划的后勤保障工作，事关重大，不敢分心。您若有事，但请直言。”
他心里已经警铃大作。
这位天尊大人，每次露出这种笑容，准没好事。上次他这么笑，孙悟空就被派去阿斯加德搞“行为艺术”了。上上次，整个奥林匹斯神系都被他忽悠瘸了。
“行，那我就直说了。”陈晨清了清嗓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老李，你对我们现在的‘狗血时代’计划，怎么看？”
太白金星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他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回天尊，此计……堪称神来之笔。以毒攻毒，以复杂对抗纯粹，确实是应对‘天魔’虚无瘟疫的良方。从数据上看，效果斐然。”
“但是呢？”陈晨追问道。
“但是，”太白金星微微皱眉，“此计终究是剑走偏锋，过于……喧哗。长此以往，恐怕会动摇神之威严，乱了天地纲常。众生敬神，在于神之超然。如今众神皆为戏子，嬉笑怒骂，尽显于人前，恐非长久之计。”
“说得好！”陈晨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你肯定能看到这一层！你说的这个问题，就是我们现在最大的短板！”
太白金星又愣住了。他本来是想委婉地提出反对意见，怎么反倒被他给肯定了？
陈晨一脸沉痛地说道：
“老李啊，你看看，现在下场的，都是些什么神？孙悟空，一个泼猴；赫尔墨斯，一个奸商；雅典娜，一个……嗯，外国女青年。
他们演得再好，在那些真正尊崇传统，敬畏秩序的生灵眼里，都是胡闹！他们需要一个真正的，能代表‘秩序’和‘威严’的榜样站出来！”
太白金星听着这话，心里忽然有了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他们需要看到，即使是最高洁、最古老、最遵从法度的神，在这场对抗虚无的战争中，也愿意放下身段，做出牺牲！”陈晨的语气越来越激昂。
“天尊大人的意思是……”太白金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陈晨一把抓住太白金星的手，眼神灼灼地看着他，“万界生灵需要你！天律司需要你！这场战争，需要你，太白金星，李长庚！！”
太白金星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陈晨想干什么了。
这家伙，是想拉他下水！让他也去当那个什么“网红”，去演那个什么“狗血剧”！
“不……不行！绝对不行！”太白金星想都没想，就把手抽了回来，连连后退，
“天尊大人！下官……下官乃是天庭文臣，司掌天道文书，维系天条运转，代表的是天庭的脸面！
怎能……怎能去做那抛头露面，哗众取宠的戏子行径！这有违天道，不成体统！万万不可！”
他急得连“下官”都忘了说，直接用了“我”。
“什么叫戏子行径？这是为了对抗天魔的必要牺牲！”陈晨义正言辞地反驳，
“再说了，谁让你去哗众取宠了？我给你准备的，是一个非常符合你人设的，充满厚重感和悲剧色彩的，史诗级剧本！”
说着，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份文件，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太白金星怀里。
“你看看，剧本名叫《一个官僚主义者的挽歌》。”
太白金星低头一看，只见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这行大字，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这他妈是什么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