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笔落下,墨汁都渗入纸纤维深处,发出细微的“滋”声,仿佛在吞噬谎言。
写到酣畅淋漓处,她更是神来一笔,模仿起当首辅 赵崇安那苍劲有力、锋芒毕露的笔风,在文末龙飞凤舞地批注了一句:“此子见解深刻,非池中之物,可大用!”
甚至,还在末尾落下了“崇安亲阅”四个大字,墨迹饱满,力透纸背,仿佛真是赵首辅亲笔举荐!
做完这一切,她将这份新鲜出炉的“雄文”悄然放入御史台御史大夫陆明澈桌案上,随后身形一闪,消失在沉沉夜色里。
衣袂拂过窗棂,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檀香气息,转瞬即散。
次日清晨,天光乍亮。
御史大夫陆明澈,下朝后发现自己桌案上有一篇文章,还以为是下属递上的文件,初读尚觉文采斐然,待看到“窃国权柄”四字,眉头骤紧;
再阅“塞寒门之路”,额角渗汗;
及至“以天下寒门之血肉,奉养尔等世家之冠冕!”
一句时,猛然站起,手中朱笔跌落,口中喃喃:“此乃大逆……”话
音未落,喉头一甜,鲜血喷溅而出,染红卷面,竟当场气血攻心,昏厥过去!
“快!请太医!这卷……怕是要出大事!”
身旁小厮惊呼,慌乱中打翻茶盏,瓷片碎裂声惊醒了整个御史台。
御史台之内,瞬间大乱,所有卷宗被紧急封存,消息被死死压住。
而此刻,楚云栖正立于国子监高高的屋檐之下,晨风吹动着她的衣袂,猎猎作响。
露水沾湿了她的发梢,凉意顺着脖颈滑下,却掩不住心头滚烫。
老称快步走来,双手颤抖着,从怀中捧出一卷用盲文刻写的竹简。
竹片冰凉粗糙,棱角割手,每一道凹陷都像是刻进骨头里的控诉。
一旁的小砚迅速接过,指尖抚过刻痕,低声为她翻译:“自天启十年起,至今年春,文枢阁通过影子考生,共计调换会试试卷三百七十二份,涉及进士六十九人。其名单如下……如今,这些人皆已身居兵部、盐政、边关等要职。”
楚云栖接过那沉甸甸的竹简,指尖轻轻抚过上面凹凸不平的刻痕,那每一个刻痕,都代表着一个被窃取的人生。
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却又重如雷霆:“你们说,这是天道?可天,不会聋,也不会瞎。”
话音刚落,她脑海中轰然一声巨响,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清晰响起:“检测到国家级舞弊案核心证据链初步形成,宿主颠覆不公,拨乱反正,功德点+100!智慧点积累速度提升20%!”
几乎是同一时间,京城另一端,靖安侯府。
裴衍收到了一封来自贡院的加急密报,他看完信,面沉如水,眼中杀意凛然,只冷冷吐出几个字:“青田卫,准备接火。”
竹简冰冷,沉甸甸地压着无数被窃取的命运。
楚云栖的目光越过眼前慌乱的人群,投向了贡院的方向,那里,才是最终的猎场。
这张网已经收紧,但要捕获那条最狡猾的巨鳄,还需在它张开血盆大口,试图吞噬新一批祭品的那一刻,投下最致命的诱饵。
三更的梆子声幽幽传来,穿透风雪,在贡院青灰色的墙垣间回荡,像是为这座沉寂的贡院敲响了丧钟。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扑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轻响,仿佛有无数阴魂正悄然叩门。
夹壁之内,楚云栖屏息凝神,将五感催动到极致。
她的指尖抵住冰凉的木缝,掌心渗出微汗,又被冷意迅速吸走,只留下黏腻的触感。
周遭空气凝滞如冻湖,连飞雪落地的细微“簌簌”声都清晰可辨——那是雪花碎裂在石阶上的轻颤,是时间本身在寂静中缓慢流淌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自脚下传来,不是从任何一扇门,而是从坚实的青石板地底深处,像一头巨兽在地宫中翻身。
她将视线贴近早已备好的缝隙,眼睫几乎贴上冰冷的木面。
只见誊录房正中的一块地砖悄然滑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幽深得如同深渊之喉。
三名黑袍人鱼贯而出,动作迅捷而无声,靴底踏在石板上竟无半点回音,仿佛地府幽魂踏雾而来。
他们合力抬出一只沉重的铁箱,箱盖开启的瞬间,一股陈年墨香混杂着冰冷铁器与潮湿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朱笔批阅多年积存的腥涩,是权谋浸透纸背的腐味。
箱内,赫然是数十份已经用朱笔批阅过的会试原卷!
纸页泛黄,边角微卷,每一份都曾承载寒窗十载的孤灯心血。
为首那人翻开一本名录,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核对名录,准备换卷。”
他的手指划过一个个名字,指甲刮过纸面发出刺耳的“嚓嚓”声,最终停在了一个让楚云栖心头一紧的地方,“楚云栖卷……标记‘焚’。”
她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逆流的轰鸣。
怒火如岩浆在胸中翻涌,舌尖泛起铁锈般的腥甜,指尖已扣紧了袖中特制的石灰包,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掌心,只待一个最佳时机。
然而,就在她全身肌肉绷紧,脊椎如弓弦拉满,准备破壁而出的刹那,脑海中系统的警报声陡然炸响:“被动预警触发——危险,后方有异动!”
一股凌厉的杀气从背后袭来,如寒针刺入骨髓!
没有丝毫犹豫,楚云栖猛地向左侧扭身,几乎是同时,一道淬毒的寒光贴着她的耳廓划过,带起一缕发丝飘落,那金属的冷腥气息擦过脸颊,令她皮肤骤然起栗。
短刃深深钉入她身后的木板,发出“夺”的一声闷响,余震顺着薄板传至她背脊,震得牙根发麻。
那是一柄短刃,若非系统预警,此刻已贯穿她的后心!
偷袭者见一击不中,楚云栖旋身反望,看清了来人——正是赵崇安的心腹副手,陆明修!
他面色阴鸷,手中第二把匕首已在掌心翻转,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你怎么会在这里!”陆明修低喝,再次挥刀逼近,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呜”声。
楚云栖不答,反手抽出笔筒中的硬木笔杆,不退反进,手腕一抖,精准地敲在陆明修持刀的手腕麻筋上。
那一瞬,她感受到硬木与骨骼碰撞的震颤,对方吃痛闷哼一声,短刃脱手坠地,发出清脆的“当啷”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就是现在!
楚云栖借势一脚踹开夹壁的薄板,木屑纷飞如雪,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跃入誊录房内。
寒风裹挟着雪片扑面而来,吹得她额前碎发狂舞。
她没有恋战,而是第一时间扑向那口铁箱,指尖触到那份熟悉的答卷——纸页边缘有她深夜批注时留下的微小折痕,墨迹未干处还带着一丝温热记忆。
她抓起原卷,转身高举,对着那三个目瞪口呆的黑袍人厉声喝道:“国之抡才,朝廷大典,在你们眼中竟如儿戏?!”
声音如裂帛,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下。
就在她跃出夹壁的同一瞬,北风卷起千堆雪,也将远处一道黑影裹进荒园的阴影里——裴衍伏在雪丘之上,目光如鹰隼锁定那辆缓缓驶来的套头马车。
火光乍现,映红半片雪地。
“信号来了。”他缓缓抽出长剑,低声道:“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