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峰!你醒了!”
一个粗壮的身影猛地扑到床边,带着一阵风。是陈石头,他那张憨厚的脸上写满了快要哭出来的焦急。
“你可吓死我了!早上叫你怎么都不醒!要不是郑姐拦着,我就把你背到公社卫生院去了!”
话音未落,一个温柔的女声插了进来。“小陈兄弟,你小点声,别又把小峰吓着了。”
一只略带着鱼腥味的手轻轻探上沈凌峰的额头。
“额头不烫,没发烧,应该就是累了。”郑秀确认他没有发烧,松了口气,转身柔声安抚咋咋呼呼的陈石头,“你看,我就说没事吧。小孩子觉多,许是前几天玩过头了,一下子累着了。”
沈凌峰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饿了吧?我给你留了粥,一直温在灶上。”郑秀说着,转身出去了。
很快,她端着一个白瓷碗进来。碗里是稠厚的米粥,还冒着丝丝热气,上面还盖着几片咸鱼。
“小峰,你快吃!吃了就有力气了!”陈石头殷切地催促着,恨不得亲自来喂。
沈凌峰坐起身,接过那只温热的碗。米粥的香气钻入鼻腔,唤醒了饥饿的肠胃。
他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温润的米粥滑过喉咙,落入胃里,化作一股暖流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
看着小师弟恢复了些精神,陈石头悬了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脸上露出了傻呵呵的笑容。
又闲话了几句,郑秀收拾了碗筷,拉着还想说些什么的陈石头离开了房间,并细心地为他带上了门。
“小峰你好好歇着,有事就喊我!”陈石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渐渐远去。
屋子里只剩下沈凌峰一个人。
他靠在床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风吹过院里桂花树的沙沙声,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刘招娣姐弟和苏婉的嬉笑声……
一切如常。
他缓缓闭上眼睛,意识化作一根无形的丝线,穿透屋顶,越过山峦,向着一个冥冥中与自己相连的坐标,急速探去。
连接!
“嗡——”
预想中川杨河边那个小村庄的景象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陌生的、幽深的树林。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腐叶的气息。
这里是哪里?
沈凌峰心中一紧。
他立刻明白了。在他昏睡的这段时间里,麻雀分身因为长时间无人操控,又或者是在那个村子里察觉到了某种凡人无法感知的潜在危险,凭借着生物的本能,自行飞离了那个是非之地!
沈凌峰不敢耽搁,立刻操控着麻雀分身冲天而起,辨认了一下方向,旋即化作一道灰影,以最快的速度,撕裂空气,朝着记忆中川杨河边的那个村子疾飞而去。
风在耳边呼啸,下方的景物飞速倒退。
当那条熟悉的、宽阔的河流再次出现在视野里时,沈凌峰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可那个院子……是空的。
竹篱笆门敞开着,院里堆放的柴火还在,但那辆独轮车不见了。
屋门紧闭,悄无声息。
人呢?
沈凌峰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他操控麻雀,贴着河岸的柳树丛,悄无声息地朝着村子的那个简易码头飞去。
然后,他的“视线”就被眼前出现的那一幕牢牢抓住,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伪装成农民的小鬼子!
他正推着那辆独轮车,车上不再是柴火,而是换成了几个鼓鼓囊囊、几乎要将车斗撑破的巨大麻袋!他的脚步不再是清晨时的不紧不慢,而是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匆忙,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码头赶去!
沈凌峰下意识地开启了“望气术”。
刹那间,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化作了另一番景象。
只见那几个看似平平无奇的麻袋里,赫然迸射出密密麻麻、有深有浅的白色光团!
那些光团并非生物身上的“生气”,而是带着一种古朴、沉淀、被岁月和香火祭炼过的独特韵味。每一个光团,都代表着一件蕴含“生气”的法器!
上百件!
这么多法器,被像垃圾一样堆在麻袋里!
他们这是……要把整个上海滩上所有的法器都掏空吗?!
这些小鬼子到底想干什么?
沈凌峰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小小的麻雀身上。
跟住他!
无论如何,一定要跟住他!
码头上依旧人来人往,喧嚣热闹。
船工们扛着生活物资上船,孩子们在岸边追逐打闹,妇女们则在河边捶洗衣物。嘈杂的人声、引擎的轰鸣声、水流的哗哗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的劳动景象。
“农民”推着车,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他来到一艘吃水线压得很低的运沙水泥船边。这艘船的甲板上堆满了小山似的黄沙,只留出一条窄窄的通道。
他左右看了看,见无人特别留意自己,便将独轮车停稳,然后像搬运粮食一样,将那几个沉重的麻袋一个个卯足了劲,接连搬上了甲板。
他的动作很吃力,额头上青筋暴起,完全符合一个体力劳动者的形象。
将所有麻袋都扔进船舱后,他抄起角落里的一把铁锹,趁着四下无人注意的间隙,飞快地铲起黄沙,将那几个麻袋彻底掩埋在了厚厚的沙层之下。
做完这一切,他跳下船,在码头上找到了一个正蹲在地上抽旱烟的村民,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指了指那辆被他停在岸边的独轮车,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角票塞了过去。
那村民显然跟他相熟,乐呵呵地接过钱,推起车,颤颤巍巍地朝村子深处走去。
男人则转身回到船上,解开系在木桩上的粗大缆绳,走进了驾驶舱。
片刻之后。
“突!突突……突突……”
老旧的柴油引擎发出几声艰难的嘶吼,终于被唤醒。一股股黑烟从船尾的烟囱里喷薄而出,在清澈的河面上留下肮脏的轨迹。
水泥船笨重地调转船头,缓缓驶离码头,顺着川杨河平缓的水流,破水而去。
麻雀分身无声地扇动翅膀,从柳树梢头飞起,像一个幽灵,远远地缀了上去。
沈凌峰的意识,前所未有的冰冷与专注。
大鱼,终于拖着那根看不见的线,游向了深海。
水泥船的速度不快,但它一直在走。
它沿着川杨河,一路向东,穿过星罗棋布的村庄与田野,看着两岸的景物从翠绿的农田,逐渐变为荒凉的芦苇荡。
河道变得越来越宽,空气里的水汽,也开始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咸腥味。
当最后一抹晚霞沉入地平线,天地间被一片苍茫的暮色笼罩时,水泥船终于驶出了川杨河的河口。
前方,是豁然开朗的无垠水面。
长江入海口。
在这里,被华夏称为“母亲河”的长江,与浩瀚的东海融为一体,水天一色,无边无际。
那艘小小的水泥船,在这片壮阔的背景下,渺小得如同一片枯叶。
沈凌峰的意识一直紧绷着。
从石头小院到这里,直线距离早已远远超过了五公里。
若是换做之前,麻雀分身与本体的联系恐怕早已被拉断。
可是经过了武安君印的强化之后,沈凌峰暂时还不知道这个极限距离是多少,不过就目前的状态来看,离极限还早着呢!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水泥船没有停歇,调整方向,汇入了近海的主航道。
差不多又行驶了半个小时,突然,前方黑暗的江面上,一道手电光柱闪了三下。
水泥船的引擎声立刻小了许多,船头调转,缓缓朝着信号源靠了过去。
一艘远洋渔船的巨大轮廓在夜色中浮现,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船身锈迹斑斑,舷号清晰,一面有些褪色的华夏国旗在桅杆上无力地垂着。
一切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
水泥船贴近了渔船,几根粗大的缆绳抛了过来,将两艘船牢牢固定在一起。
伪装成农民的中年小鬼子,动作麻利地将那几个沉甸甸的麻袋从沙堆里刨出来,放进吊篮里,自己也跟着爬上了吊篮。
吊篮缓缓升起,在吱吱嘎嘎的声响中,将人和货物一同送上了远洋渔船的甲板。
甲板上的六七个矮个男人连忙上前来接住吊篮和麻袋。
为首的一个,身材矮胖,脸上还有一条刀疤,看样子就是船长,用日语低声问道:“藤原君,一切顺利吗?”
那伪装成农民的中年人一踏上甲板,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之前在码头上的那点农民的质朴和畏缩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军人般的精悍与干练。
他微微躬身,同样用日语回答:“哈伊!一切顺利,东西都在这里。”
船长点点头,一挥手,几个人立刻上前,七手八脚地将那几个麻袋解开。
麻雀分身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船只的桅杆的横桁上,将自己藏在缆绳与木头的夹角阴影里。
从这个角度,沈凌峰能清晰地看到甲板上的一切。
麻袋被打开,露出的并非金条或者什么财宝,而是一件件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船长挥挥手,对着身边的一个黑脸汉子说道:“山本,你带几个人把东西搬下去收好。小心点,别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