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慧家吃了晚饭,回到江边窝棚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咦!小芹,你怎么在这?”陈石头看见候在棚外的身影,诧异地问道。
“石头哥,你今天怎么没有去捞虾?”刘小芹把手里的半碗水煮虾递了过去,“我家今天捞了一大盆,呶,这是给你留着的。”
陈石头看着那碗虾,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
他挠了挠头,没有立刻去接,反而憨声说道:“小芹,我已经吃过饭了。你还是拿回去给你弟弟妹妹吃吧。”
刘小芹闻言,小嘴微微一撅,把手里的搪瓷碗又往前送了送,碗里还冒着淡淡的热气,混着一股河虾特有的鲜味。
“你就拿着吧石头哥,今天我阿爸运气好,捞了好几个大虾球。我家里人都吃很多,弟弟妹妹们都吃得打了饱嗝呢。这虾要是不赶紧吃,明天就不好吃了。”
她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陈石头,满是真诚。
陈石头是个实在人,嘴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小姑娘的好意。再说他在方慧家也没有放开了吃,肚子也就只填个半饱,闻着那股鲜味,馋虫一下就被勾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小师弟,可小师弟从进棚户区开始就又换成了那副痴痴傻傻的样子,就连方阿姨送的那两套衣服也让他给换了下来,毕竟棚户区里还是要穿得破烂点,才符合常态。
刘小芹见他还在犹豫,干脆把碗往他手里一塞,温热的触感从碗底传到陈石头粗糙的大手上。
“哎呀你拿着就是了!跟我还客气什么?快回去趁热吃,凉了就腥了!我……我先回家了!”
说完,不等陈石头再开口,刘小芹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转身就跑进了夜色里,只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陈石头捧着那半碗虾,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小姑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的巷弄里,他才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了看碗里的河虾,虾壳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油润的红光,一股浓郁的鲜香直往鼻子里钻。
他黝黑的脸上,那丝窘迫的红晕还没褪去,嘴角却已经咧到了耳根。
“嘿嘿……”
他傻笑一声,小心翼翼地捧着碗,拉着沈凌峰走进了黑漆漆的窝棚里。
窝棚内没有灯,只有些许月光从破漏的棚顶缝隙中洒下,勉强能视物。
陈石头将粗瓷碗放在那半张门板搭成的桌子上,转过头,借着微光,刚好看到身边的小师弟正仰着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大师兄,先把虾吃了,一会去小芹姐家还碗的时候,再问她借个水桶,明天要给造船厂送三十多斤虾,光我们家这一个桶可装不下。”
沈凌峰边说着,边伸出小手,从碗里捻起一只河虾,用还不算熟练的动作剥开虾壳,将那q弹晶莹的虾仁直接塞进了陈石头还咧着的嘴里。
“唔!”
陈石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搞得一愣,嘴巴下意识地咀嚼起来。
“嗯……我差点把这事都给忘了!还是小师弟你脑子灵光!”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把碗往沈凌峰面前推了推,“我们快点吃,吃完了,我就去借水桶。”
…………
第二天,天还没亮,趁着棚户区里还没人注意,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从窝棚里溜了出来。
沈凌峰没有放松警惕,还是先往棚户区的东边走了一段距离后,再到工人新村里绕了一大圈,这才来到了西边造船厂边上的那一片芦苇荡。
芦苇荡离大马路差不多有五百米的距离,中间是一大片荒地,平日里也没什么人会来。
陈石头来到水边就忙碌了起来,昨天他和小师弟一起编的虾笼,加上之前还剩下的,足有二十多个,光是收笼子就要花不少功夫。
再加上,为了防止芦苇编的虾笼泡烂了脱底,他在收笼子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地用手托着笼底,才敢缓缓提出水面。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活蹦乱跳的青壳河虾便被倒进了刘小芹家借来的铁皮桶里。
笼子里的虾虽然看着还不少,但明显还是要比前两天要少了些。
当陈石头把最后一个笼子里的虾倒进木桶里,才堪堪将两个桶装了七八分满,这还是沈凌峰偷偷把空间里的十来斤河虾也放进去后的结果。
“小师弟,这……这去掉水的话,也就三十来斤。”他掂了掂两个桶的分量,忧心忡忡地说道,“看样子,‘虾汛’要过了,以后我们怎么办?”
要想成为造船厂的正式工,那就必须每天稳定地供应三四十斤以上的鱼虾才行。
眼看着工作的事要泡了汤,陈石头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又闷又急。
沈凌峰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桶里的虾,小脸上没有丝毫慌张。
他伸出小手,拍了拍陈石头因为用力而绷紧的手臂,用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语气说道:“大师兄,别急。‘虾有虾路,鱼有鱼道’,虾没了,不是还有鱼嘛。”
说着,他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淤泥,“大师兄,我刚才看见有一只大甲鱼露了头,你小心点走过去把它抓起来。”
在陈石头收虾笼的时候,沈凌峰也没闲着。
他用望气术,把芦苇荡里查看了一遍。
大部分都是些微弱的白色生气,唯独在不远处那片淤泥里,盘踞着一团相对厚重的生气。
“真的?在哪儿?”
陈石头闻言一喜,也顾不上发愁了,顺着沈凌峰手指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一片平静的水面和几根冒出头的枯黄芦苇。
“就在那几根芦苇下面,你别走水里,从岸边的淤泥上绕过去,动静小点,别让它跑了。”沈凌峰压低声音嘱咐道。
“好!”
陈石头对小师弟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他把裤腿又往上卷了卷,蹑手蹑脚地踩着岸边相对坚实的泥地,一步一步地朝那片芦苇丛挪了过去。
淤泥很滑,他每一步都走得极慢。
离得近了,他终于看清了,在浑浊的水与淤泥的交界处,果然露出了一块巴掌大的墨绿色盖子,上面还沾着些泥星,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陈石头心中大定,屏住呼吸,估算好距离,猛地一探身,双手如同铁钳一般,闪电般地按住了那片“墨绿色的盖子”!
“逮住了!”
他大喝一声,双臂用力,硬生生将那东西从淤泥里拔了出来!
那大甲鱼显然没料到此劫,被抓住后,猛地一缩头,四肢在空中乱蹬,带起一片泥水。可陈石头的手就像铁箍,任它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小师弟,你这眼睛也太尖了!这么大的甲鱼,怕是有五六斤重!”陈石头兴奋地举着战利品,大步走了回来,脸上满是喜悦和佩服。
这东西可是大补之物,价格比河虾要高得多!
这么大的野生甲鱼要是放到沈凌峰穿越之前,少说也得要个大几千块钱。
“大师兄,你快把它装袋子里去,别被它咬了手,这东西咬人可不松口。”
陈石头从腰间解下一个备用的麻袋,小心翼翼地避开甲鱼随时可能探出来咬人的脑袋,七手八脚地才把它塞了进去,将袋口扎得死死的。
那甲鱼在袋子里还在不停地折腾,顶得麻布袋一鼓一鼓的。
“小师弟,你真厉害,这么远都能看见。要不是你提醒,走到跟前我都发现不了。你这眼睛,比那鱼鹰还尖!”
陈石头兴奋地直乐,他觉得自家小师弟就是老天爷派下来的福星,总能在关键时候发现宝贝。
沈凌峰只是腼腆地笑了笑,用小孩子特有的天真语气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它想出来透透气,脑袋刚才露出了水面一下,正好被我看见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陈石头毫不怀疑,伸手揉了揉沈凌峰的脑袋瓜,满心欢喜:“走!咱们去造船厂!有了这家伙,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
“不急,现在时间还早,厂里还没上班呢。”沈凌峰抬头看了看,太阳才刚刚升起,估计也就六点多的样子,“大师兄,昨晚你不是做了个鱼钩吗?我们先挖点蚯蚓当饵料,把虾笼下好,再钓会儿鱼。说不定等厂里上班的时候,我们还能多钓几条鱼呢。”
陈石头一听,觉得在理。
现在去早了也是干等着,与其白白浪费时间,还不如钓会鱼,就算空军也没什么。
“好嘞!听小师弟的!”
陈石头把装着甲鱼的麻袋往旁边一放,生怕它跑了,还特意找了块大石头压住袋口。
“你在这看着东西,我去挖蚯蚓。”
没一会,陈石头就拎着一个破瓦罐回来了,一条条肥硕的红蚯蚓在罐底扭动着身躯,活力十足。
他先是挑了条最肥壮的,小心地穿在自制的鱼钩上,又留了两条当鱼饵,然后将剩下的蚯蚓砸烂,和着湿泥一起,塞进了虾笼里当诱饵。
“这笼子下在哪里好?”陈石头拎着虾笼,习惯性地征求沈凌峰的意见。
“这边……这边……对,再往外一点……”
在沈凌峰的指挥下,二十多个虾笼被大师兄有条不紊地沉入了芦苇荡中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角落。
这些位置看似随意,实则都是望气术观察下生气最密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