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尘仆仆,人困马乏,齐霄终于看到了江宁府高大的城墙。越靠近府城,气氛越发紧张。
途经句容县时,城门守卫森严,城头哨塔林立,士兵们盔甲鲜明,警惕地注视着四方。
城外的百姓行色匆匆,脸上少了年前的祥和,多了几分忧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北方的战事。
虽然仍有商队往来,但数量明显减少,且多是运输粮草、军械的队伍。
城内显然已在全力备战。齐霄没有停留,马不停蹄,直驱江宁。
抵达江宁府北门时,守城官兵远远望见齐霄的旗号,立刻肃然起敬,打开城门。
通判张叔夜和负责城防的赵破虏早已得到消息,在城门内焦急等候。
“大人!您可算回来了!”见到齐霄,两人快步迎上。
“情况如何?张遇何在?”齐霄翻身下马,一边大步走向府衙,一边问道。
“张都头在清泉县整顿军备,防备金军可能自滁州方向的渗透。”
张叔夜紧随其后“大人,您离开这十余日,北边局势急转直下!”
进入府衙大堂,屏退左右,张叔夜呈上最新收到的数份紧急军报。
“根据各方探马汇总,金军攻势极其猛烈!”
“西路军:完颜娄室已攻破邓州、均州、房州、郑州、青州、潍州等六州!
京兆府、凤翔府两大重镇也已陷落!关中震动!
韩世忠等部已紧急驰援关中线,试图稳住阵脚!”
“中路军:完颜宗翰主力猛攻开封,宗泽老将军正亲率留守司兵马,死守,压力巨大,急需援军!”
岳飞则在康王赵构的大元帅府军中,随刘浩所部,兵发曹州
“至于东路军!”张叔夜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的淮北区域,“不知是否为了避免与刘浩大军对峙。完颜宗辅所部东路军,在横扫山东后,并未如预期般南下两淮,而是突然西进,攻克宿州,兵锋直指开封。
“开封?”齐霄目光一凝,在地图上找到位置,“若开封失守,大宋门户洞开。”
“正是!”赵破虏接口道,“完颜宗辅此举,若其攻破开封后,届时三路兵马汇合,继续南下,则可经寿春、庐州,直扑长江北岸威胁我建康! 届时,我建康府将首当其冲!”
局势的恶化超出了他的预料。金军这次是三路齐出,重点似乎是中路突破。
“我军备战情况如何?”齐霄沉声问道。
“回大人!县兵马已全部动员!
现有重甲步卒一千人,陌刀五百人,轻骑五百、长枪兵六千人、盾兵一千人、弓箭手一千人、皆已配发甲胄兵器,各县城墙加固已完成,粮草军械正在加紧囤积。
只是……兵力仍显不足,尤其是北线防御纵深不够。”
“传令!”
命张遇加强清泉、溧水北线巡逻,多派斥候过江,深入滁州、和州地界,严密监控金军东路军动向!有情况立刻飞马回报!”
巡逻江面,封锁北岸各渡口!”
发布安民告示,稳定民心,同时征调民夫,加速完成城防工事!”
开放府库,重赏有功将士,激励士气!”
以建康府路防御使名义,行文周边各州府,倡议共组联防,互为犄角!”
“是!末将(属下)遵命!”张叔夜和赵破虏齐声应诺。
齐霄盯着地图上开封的位置,开封已成为整个战局的枢纽! 必须尽快支援!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眩晕感袭来,他身形一晃,险些站立不稳。
连忙扶住桌案,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连日来的奔波、风寒侵袭,在这一刻爆发了。
“大人!您怎么了?”张叔夜和赵破虏大惊,连忙上前搀扶。
“无妨……有些疲惫,齐霄摆摆手,想部署北上支援事宜,但刚开口,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
“大人!”
“快!扶大人去后堂休息!速唤医官!”
同一时间,扬州行宫偏殿。
李纲,情绪激动。
“陛下!金虏三路南下,其势虽汹,然其要害在中路! 只要宗泽老将军能死守开封,则金虏三路大军便首尾难顾,无法汇合,其兵锋自挫!
“臣恳请陛下下旨, 以黄河为界,建立防线,并广发诏书,招抚河北、山东等地仍在坚持抗金的各路义军!
如王善、张用、李贵、曹成、丁进等部,皆拥兵数万乃至数十万,骁勇善战!
这些义军,虽是民间起兵,但心向故国,与金虏有血海深仇! 他们绝非土匪流寇!只要朝廷予以正式名分,供给粮饷,其必能为国效死力!
若能招抚得法,可得精兵数十万!届时,不仅开封可保,收复旧疆,迎还二圣,亦非不可能!”
“迎还二圣”
御座上的赵构,眼皮一跳,脸色阴沉了几分,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并未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站在文官班列前方的尚书右仆射黄潜善。
黄潜善心领神会,出列躬身:“李相公此言,未免有些……一厢情愿了吧?”
“那些所谓的‘义军’,啸聚山林,不服王化,与盗匪何异?今日招安,明日复叛,反复无常!供给他们粮饷?岂不是养虎为患?万一他们与金虏勾结,或是掉头南下,这责任,李相公担待得起吗?”
李纲勃然大怒,须发皆张:“黄潜善!你休要血口喷人! 那些义军将士在敌后浴血奋战,你却在后方诋毁他们是盗匪?
若无他们在敌后牵制,金虏早已全力南下,焉有今日之局面? 你这是坐视忠良寒心,自毁长城!”
黄潜善冷笑一声,反击道:“李相公对这些‘义军’如此了解,如此维护,甚至不惜在朝堂之上为其担保……莫非,相公与彼等早有联络,暗通款曲?这‘勾结’之嫌,相公怕是难逃吧?”
“你……你胡说八道!”李纲气得浑身发抖,这黄潜善竟会如此凭空污蔑!:“我李纲一心为国,所言所行,皆为社稷!尔等只知苟安避战,构陷忠良,是何居心?!”
他转而看向赵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臣一片赤诚,可昭日月!招抚义军,实乃当下抗金唯一良策!望陛下明察,速做决断啊!”
龙椅上的赵构,脸色已经冰寒。
李纲那句“迎还二圣”,刺痛了他内心最不可触碰的神经!
父皇和兄长若真被迎回,他这“从康王继位”的皇帝,将何以自处?皇位还能坐得稳吗?
维持现状,甚至以战促和,保住半壁江山,才是他的底线。
李纲这种试图“恢复中原、迎回二圣”的激进主张,与他的私心背道而驰!
而李纲此刻激昂的态度、与黄潜善的激烈争吵,在赵构看来,更是目无君上、狂妄自大的表现!简直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够了!”赵构站起身,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李纲。
“李纲,你咆哮朝堂,结党营私,勾结外藩,其心可诛! 朕念你往日微功,不忍加刑。即日起,罢去一切官职,流放琼州,永不叙用! 退朝!”
“陛下!陛下!臣冤枉!臣是为国……”李纲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构,还想辩解。
“拖下去!”赵构厌恶地一挥手。
两名殿前武士上前,架起李纲,拖出了大殿。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赵构拂袖而去,心中怒意未平:“冥顽不灵!真把朕当三岁孩童了吗?这江山,是朕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