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握着青萍剑走在最前面,剑身上还沾着刚才黑气消散的余烬,却奇异地透着暖意。渊顶的风不再冷冽,带着村口老槐树的清香,身后传来裂地国主咋咋呼呼的声音——他正跟凌霄国主争论刚才谁劈的黑气更碎,长生国主在一旁笑着劝,银铃似的笑声混着脚步声,在石阶上撞出轻快的回音。
走到半山腰时,陈砚突然停步。
不远处的空地上,几个穿粗布衣裳的孩子正围着一棵老槐树转圈,手里举着用草绳编的小灯笼,灯笼里的烛火晃悠悠的,照得他们脸上的酒窝明明灭灭。看见陈砚一行人,最大的那个孩子突然喊了声“大哥哥”,举着灯笼就跑过来,其他孩子也跟着围上来,像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你们看!我编的灯笼能跟着光走!”那孩子举着灯笼往陈砚身边凑,灯笼里的烛火突然拔高,竟顺着青萍剑的金芒往上窜了窜,“刚才地里冒金光的时候,它就跟着晃,可好玩了!”
陈砚低头看着灯笼里跳动的火苗,又看了看脚下的土地。刚才圆盘的光流蔓延时,他确实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根脉钻进了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不是冰冷的能量,而是带着温度的脉动——就像此刻孩子们掌心传来的暖意,像长生国主药箱里总备着的姜糖味,像裂地国主挥斧时带起的热风,像凌霄国主冰棱下藏着的微温。
“这光啊,认人。”长生国主走过来,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头,指尖轻轻点了点灯笼底,“它记得谁给过这片地温暖,就跟咱们记得谁给过咱们热汤一样。”
裂地国主挠了挠头,突然往孩子堆里塞了个东西,是块用油纸包着的糕点,还是热的,大概是从哪个村民手里讨来的。“吃!吃饱了有力气编灯笼,下次再看见黑影,就用灯笼照它,保管吓得它屁滚尿流!”
孩子们欢呼着散开,老槐树下又响起一片笑闹声。陈砚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明白圆盘上的“人”字脉络为何会发光——那些纹路里流动的,从来不是单纯的力量,而是无数个这样的瞬间:递过来的一块糕点,分好的半壶热水,背靠背时传来的体温,还有此刻孩子们追着灯笼跑的欢腾。
凌霄国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冰剑上的寒气不知何时融了,剑身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黑袍人不懂,他以为光靠力量就能赢,却不知道这光最怕的不是黑暗,是冷。”
“冷?”陈砚愣了一下。
“嗯,心里的冷。”凌霄国主点头,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草叶,“你看那些黑气,是不是冷冰冰的?因为它记不住温暖的事,只记得怨和恨。可咱们不一样——”她抬手指了指老槐树下分享糕点的孩子,又指了指裂地国主笨拙地帮孩子调整灯笼绳的背影,“咱们记着热汤的温度,记着并肩时的力气,记着有人在身后时,连风都是暖的。”
陈砚低头看青萍剑,剑身上的金芒正慢慢沉淀,变成温润的淡金色,像被阳光晒透的琥珀。他想起黑袍人消散前的嘶吼,想起那些试图钻空子的黑气,突然觉得它们可怜——被困在自己织的冷网里,永远抓不住那些散落在日常里的热乎气。
“走了!”裂地国主背着一个犯困的孩子,冲他们喊,“张婆婆说给咱们留了红薯粥,再不走就被孩子们抢光了!”
长生国主笑着应了一声,快步跟上去,药箱在背后轻轻晃,里面的瓶瓶罐罐撞出细碎的响,像在跟着哼歌。陈砚和凌霄国主对视一眼,都笑了,迈开脚步往村里走。
脚下的土地传来细微的震动,不是黑气的躁动,是光脉在呼吸,带着老槐树的清香和红薯粥的甜气,往更远的地方蔓延。陈砚知道,这才是真正扎进土里的根——不是冰冷的符文,是热乎的人情,是你递我一块糕点,我帮你扶稳灯笼,是有人在前面开路,就有人在后面护着那些跑不快的脚步。
青萍剑轻轻嗡鸣了一声,像是在应和。陈砚握紧剑柄,跟上前面的身影,风里飘来孩子们的笑和张婆婆的骂声,热热闹闹的,把最后一点阴冷的痕迹都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