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再次降临朱仙镇,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肃杀。岳家军主营经过一夜的加固,防御工事更加完善,但每个将士脸上都带着凝重。昨日右翼虽胜,却也是惨胜,而箭头将军突发恶疾昏迷的消息,尽管严密封锁,仍在高层将领中引起了一丝不安的涟漪。
金军大营,号角长鸣。完颜不破果然如其所言,将主力尽数压上栖霞坡正面!黑压压的军阵如同乌云压城,铁浮屠重骑在前,步兵方阵紧随其后,弩车、投石机等攻城器械也被推至阵前,显然打算不惜代价,强行撕开岳家军的防线。
岳飞立于帅旗之下,面色沉静如水。他深知今日之战将决定朱仙镇之役的走向,甚至影响整个北伐大局。他看了一眼身旁戴着银色面具、持枪而立的岳银瓶,沉声道:“银瓶,今日你依旧坐镇中军,听我号令。”
“女儿明白。”岳银瓶颔首,面具下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前方金军阵列,最终落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上——完颜不破。他依旧坐镇中军,并未亲自冲阵,但那杆玄色帅旗和他冷峻的身影,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战鼓擂响,如同闷雷滚过大地。
金军率先发动了进攻!铁浮屠再次如同钢铁洪流般发起冲锋,这一次,数量更多,气势更盛!与此同时,金军步兵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如同蚁附般涌向岳家军的车阵和壕沟!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巨石呼啸着砸落,瞬间将栖霞坡前变成了血肉磨坊!
岳家军将士依托工事,拼死抵抗。钩镰枪专削马腿,强弓硬弩密集射击,滚木礌石如雨落下。每一刻都有生命消逝,鲜血染红了坡地上的每一寸泥土。战况极其惨烈,岳家军防线多次被冲击得摇摇欲坠,又数次在将领的嘶吼和士兵的以命相搏下勉强稳住。
完颜不破在中军冷静地指挥着,他不断调动兵力,寻找着岳家军防线的薄弱点。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岳家军帅旗之下那道银色身影,昨日被挑落长翎的一幕在脑海中闪过,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再次涌动。他不得不承认,那个名为岳银瓶的女子,是他征战生涯中遇到的最特别的对手。
激战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双方伤亡惨重,但战线依旧胶着。金军虽攻势凶猛,却始终无法真正突破岳家军坚韧的防御。
午后,战局出现了微妙的变化。金军一支生力军突然加强了右翼的攻势,那里正是昨日岳银瓶驰援之处,今日防守的则是另一位将领,压力陡增,防线开始出现松动。
岳飞目光如电,立刻捕捉到了这一战机(或者说危机)。他猛地看向岳银瓶:“银瓶!”
“在!”岳银瓶早已蓄势待发。
“率你本部,再援右翼!务必击退敌军,稳住阵脚!”
“领命!”
银色身影再次如同离弦之箭,率领麾下精锐,扑向右翼战场!
看到那道熟悉的银色身影再次出现,金军右翼的攻势不由得一滞,而苦苦支撑的岳家军将士则士气大振!
“夜叉先锋来了!”
岳银瓶人未至,枪先到!冷电银枪化作一道银光,直接撞入金军阵中,瞬间将几名试图突破的金兵挑飞!她枪法展开,如同银蛇乱舞,又似梨花纷飞,灵动迅猛,狠辣精准,所过之处,金兵非死即伤,硬生生在金军的攻势中撕开了一道口子,迅速与守军汇合,稳住了即将崩溃的防线。
她的目光,穿越纷乱的战场,再次与中军那个望过来的冷峻目光对上。
完颜不破看着她如同昨日一般,悍勇无匹地扭转着局部战局,心中那份欣赏与战意愈发炽烈。他知道,不亲自击败这个女子,恐怕难以真正击垮岳家军右翼的抵抗意志。
他不再犹豫,一夹马腹,竟然亲自率领一队亲卫精骑,脱离了中军,朝着右翼战场疾驰而来!他要与岳银瓶,再决高下!
看到完颜不破亲自冲阵,金军右翼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攻势再起!而岳家军则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岳银瓶看到完颜不破冲来,面具下的唇角紧抿,眼神却异常明亮。她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微弱的气感催动到极致,冷电银枪似乎也感受到了强敌的临近,发出低沉的嗡鸣,枪尖寒芒吞吐不定。
“完颜不破!”岳银瓶清叱一声,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
两人再次于万军之中相遇!
这一次,完颜不破没有丝毫留手!他深知岳银瓶枪法精妙,力量或许稍逊,但技巧与勇气弥补了不足。他手中阔刃长刀挥舞开来,刀光如匹练,带着沙场宿将的惨烈杀气,每一刀都势大力沉,直取要害!刀风呼啸,甚至将地面上的尘土都卷扬起来!
岳银瓶则全力施展在劫所授枪法,将灵巧与迅猛发挥到极致。她不再与完颜不破硬碰硬,而是凭借精妙的步法和迅捷的枪招,不断游走,寻找着对方的破绽。银枪如同有了生命,时而如灵蛇探穴,刁钻狠辣;时而如凤舞九天,华丽致命!
“铛!铛!铛!”
刀枪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两人以快打快,身影交错,令人眼花缭乱。周围的士兵都下意识地远离了这片死亡区域,生怕被那凌厉的劲气波及。
完颜不破越打越是心惊。他能感觉到,岳银瓶的枪法比昨日更加圆融流畅,对那杆银枪的掌控也更加得心应手,显然在生死搏杀中又有所领悟。这样一个女子,竟有如此武学天赋和坚韧意志!
岳银瓶同样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完颜不破的力量、速度、经验都远在她之上,若非冷电银枪神异,以及她近日修为有所精进,恐怕早已落败。她全神贯注,将一切杂念摒弃,眼中只有对手,只有那柄不断斩来的长刀!
在一次激烈的对攻中,完颜不破长刀横扫,岳银瓶银枪格挡,却被那巨大的力量震得再次气血翻腾,手臂酸麻,脚下踉跄后退,面具下的脸色又是一白。
完颜不破得势不饶人,长刀如影随形,直刺她胸口空门!
眼看就要被一刀穿心!
岳银瓶危急关头,脑中灵光一闪,使出了昨日挑落他长翎的类似招式!她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银枪不是格挡,而是如同毒蛇般贴着刀身逆向而上,枪尖直点完颜不破持刀的手腕!
这一下变招极其冒险,却也极其精妙!
完颜不破没料到她在劣势下还敢兵行险着,手腕一麻,刀势不由得一滞!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
岳银瓶枪尖顺势向上一撩,目标并非完颜不破本人,而是他头盔侧面——那里,依旧光秃秃的,没有佩戴新的长翎。
这个动作,充满了象征意味。并非为了伤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挑衅?
完颜不破猛地后撤一步,避开了这一枪,但岳银瓶的意图,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气息不稳、却眼神倔强明亮的银色身影,心中那股奇异的情愫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恼怒?有之。钦佩?更多。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想要征服,又想要保护的矛盾情绪。
他没有再追击,而是收刀而立,目光复杂地看着岳银瓶,忽然开口道:“你……很好。”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岳银瓶耳中。
岳银瓶微微一怔,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握紧银枪,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完颜不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身影刻入心底,然后猛地调转马头,沉声道:“撤!”
金军右翼如同潮水般退去。这一次交锋,看似未分胜负,但某种微妙的东西,已经在两人之间悄然种下。
岳银瓶看着完颜不破离去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手臂和胸口的剧痛传来,忍不住又咳出了一小口血。但她的眼神,却比以往更加坚定。
连续两日与当世名将交锋,虽落下风,却未曾真正败北,甚至两次都凭借机智与勇气赢得了喘息之机,这对她的信心是极大的提升。而完颜不破那最后一句“你很好”,以及那复杂的眼神,也让她心中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感慨,还是……别的什么?
她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栖霞坡正面的战斗依旧惨烈,但随着右翼金军的撤退,金军的整体攻势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渐渐放缓。
夜幕再次降临,双方各自收兵,留下满地的尸骸与狼藉。
岳银瓶回到大营,卸下面具,脸上带着疲惫,却也有一种经历淬炼后的光彩。她先去看了箭头,他依旧昏迷,但气息似乎比昨夜平稳了一些,永恒心锁放在他枕边,也没有再出现异常反应。她默默守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帐中。
而金军大营,完颜不破独自坐在帅帐内,擦拭着手中的长刀,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白日与岳银瓶交锋的画面,尤其是她最后那挑衅般的一枪,以及那双透过面具依旧能感受到的倔强眼眸。
“岳银瓶……”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深邃难明。
朱仙镇的战火暂时停歇,但另一场无声的、更加复杂的情感纠葛,却刚刚拉开序幕。血色云气依旧笼罩在天际,预示着真正的风暴,还在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