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观的晨雾透着股说不出的冷意,不是深秋的寒凉,是连空气都没了活气的滞涩。我蹲在老槐树下,指尖捻起一片刚落下的叶子——往日里柔韧的槐叶,此刻脆得像晒了半载的干柴,稍一用力就“簌簌”碎成灰,指缝间只剩些细得看不见的粉末,风一吹就散了,连点痕迹都留不下。
树底的泥土更是诡异,泛着层死气沉沉的灰白色,不像春天该有的湿润。我用树枝挖开两指深,土粒干硬得硌手,敲在石头上能发出“嗒嗒”的响,连平时总藏在土里的蚯蚓、蚂蚁都没了踪影。往年这个时候,这里该是潮乎乎的,指尖能摸到泥土里蠕动的虫儿,能闻到混着槐花香的土腥气,可现在,只有一股陈旧的、像埋了多年老木头的枯味,钻进鼻子里,闷得人发慌。
老槐树的枝桠光秃秃的,只剩几根细枝桠戳在天上,树皮裂开了道道深缝,缝里嵌着和泥土一样的灰白色粉末,像是从树芯里枯出来的。我伸手摸了摸树干,原本该带着潮气的树皮,此刻凉得像块死石,连一丝生机都摸不到——这棵陪着我长大的老槐树,像突然被抽走了所有活气,成了个空壳子。
“阿澈!快别抠了!镇上要出事了!”
赵二郎的声音突然撞开院门,带着急慌的节奏,比上次报地裂时还要急促。他手里拎着个空木桶,桶底沾着的泥块干得硬邦邦的,往地上一磕就能碎成渣,脸涨得通红,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半点热气,连粗布短打的衣襟都绷得紧紧的,透着股焦虑。
“王婶家那口百年老井,今早提水时桶底直接磕在井底石头上!”他抓着我的手腕就往院外拽,力道大得捏得我生疼,“那井往年再旱都有半井水,今早伸桶下去,别说水了,井底全是灰白色的碎渣,跟你这槐树下的土一个样!还有李秀才家的麦子,昨天看还绿油油的,今早一睁眼全枯了,穗子掉在地上,跟炒焦的沙子似的,踩上去‘咔嚓’响,一捏就成灰!”
我被他拽着往镇东头跑,路过观里那口老井时,忍不住停下脚步探头看了眼——井壁上的青苔早没了往日的翠绿,成了灰扑扑的颜色,一摸就掉渣;井底积着层厚厚的灰白色粉末,像铺了层霜,风从井口灌进去,卷起粉末飘在我手背上,那触感凉得诡异,不是寒冬的刺骨,是连生机都被抽干的枯寂,像摸了块埋在坟里十年的骨头,顺着指尖往骨子里渗。
右手的噬魂丝突然自己滑了出来,黑色的丝绦像条警惕的小蛇,轻轻缠上井壁。可刚碰到那些灰白色粉末,噬魂丝就剧烈颤抖起来,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似的,猛地往我手腕缩,收回来时,原本油亮的丝绦上竟沾了点灰白色,像被染上了枯寂的颜色,连黑光都淡了几分,蔫蔫地垂在手腕上,再没了往日的灵动。
“这不是普通干旱。”我赶紧收回噬魂丝,用灵力擦去上面的灰白粉末,可那股枯寂的冷意还留在丝绦上,散不去。左手的封界纹突然轻轻发烫,我以为它会像往常那样亮起金光,可指尖的纹路只泛了点微弱的淡光,滞涩得像蒙了层灰,连灵力都运转得慢了,“这是‘枯寂之力’——它不吸水,是直接吞掉所有生机,草木、井水、甚至泥土里的虫儿,只要沾到,活气就会被抽干,比之前的蚀灵虫还狠。”
赵二郎把手里的空木桶往地上一摔,木桶“哐当”一声撞在青石板上,桶沿磕掉了块木茬。他摸出腰后的虎头刀,刀鞘上的红绸蒙了层灰,却还是紧紧攥着刀柄:“这玩意儿能砍吗?上次灵脉归墟那事儿,我光顾着清浊流,没帮你太多,这次我爹留下的避邪符还在兜里!”他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符纸,符纸上的朱砂印还清晰,“我爹说这符能驱邪镇煞,对付这枯寂玩意儿,肯定能派上用场!”
他说着就要往李秀才家的麦田跑,我赶紧拉住他:“别冲动!这枯寂之力看不见摸不着,连噬魂丝都怕,避邪符未必管用。先去看看麦田的情况,说不定能找到这力量的源头。”
我们往镇东头的麦田走,路上的景象越来越糟——路边的狗尾巴草全枯成了灰黄色,一踩就断;王婶家的菜园里,白菜、萝卜全蔫成了一团,叶子一碰就碎;连镇口那棵老榆树,树皮都开始往下掉渣,树下的石凳上积着层灰白色粉末,像落了场奇怪的雪。
李秀才家的麦田更是触目惊心——原本该是金黄的麦浪,此刻成了一片枯寂的灰黄色,麦秆干得笔直,穗子耷拉着,风一吹就有碎渣往下掉。李秀才蹲在田埂上,手里攥着把麦子,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嘴里喃喃着:“怎么会这样……昨天还好好的……这可是全家的口粮啊……”
我蹲下身,指尖碰了碰麦秆,麦秆瞬间碎成了灰。土里的枯寂之力更浓了,指尖刚碰到泥土,就感觉一股冷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封界纹的淡光又弱了些。右手的噬魂丝悄悄探出来,刚碰到泥土就缩了回去,丝绦上的灰白又重了点。
“这力量是从哪儿来的?”赵二郎看着眼前的麦田,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要是再这么下去,镇上的庄稼全得枯,人连水都喝不上,比灵脉串界时还糟!”
我摸了摸怀里的影纹佩,玉佩的温度比平时低了些,原本泛着的黑光也淡了,像是被枯寂之力影响了。之前的危机,不管是时光乱流、蚀灵虫还是灵脉浊流,至少封界纹、噬魂丝能起作用,可这次,连这些都怕了。
风又吹过来,带着股枯涩的土腥味,没有槐花香,没有麦香,只有死气沉沉的冷。我看着眼前枯寂的麦田,看着焦虑的李秀才,心里突然沉了下去——这枯寂之力,比之前所有的危机都要诡异,它吞掉的不是灵脉,不是灵核,是六界最基础的生机。要是找不到源头,用不了多久,青云观、清溪镇,甚至整个六界,都会变成一片枯寂的废墟。
“得去找青璃和阿凝。”我站起身,封界纹的光虽然弱,却还是指向了妖界的方向,“妖界的聚魂树最能感应生机,青璃肯定能察觉异常;阿凝的渡魂铃能感应魂魄,说不定能找到枯寂之力的痕迹。赵二郎,你留在镇上,帮着大家别慌,我去妖界找青璃,很快就回来。”
赵二郎立刻点头,握紧了手里的虎头刀:“你放心!有我在,肯定看好镇子!你要是需要帮忙,就捏碎传讯符,我立马带着人过去!”他把怀里的避邪符塞给我,“这个你拿着,说不定能用上!”
我接过符纸,揣进怀里,摸了摸手腕上蔫蔫的噬魂丝,又看了眼枯寂的老槐树。风里的冷意越来越浓,我知道,新的危机已经来了,而且这次,我们面对的,是能吞掉所有生机的“枯寂”。
但我握紧怀里的影纹佩,想着赵二郎的坚定,想着青璃和阿凝的伙伴,心里还是有了点底气。不管这枯寂之力有多可怕,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一定能找到办法,守住这六界的生机,守住青云观的日常。
我转身往妖界的方向走,噬魂丝在手腕上轻轻颤动,像是在指引方向。身后的麦田里,李秀才的哭声还在飘,赵二郎已经开始组织镇民清理枯麦,风里的枯涩味还在,可我知道,我不能退——因为我是阿澈,是六界的守护者,更是青云观的阿澈,必须守住这片土地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