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过后,期末的压力如同冬日厚重的云层,沉甸甸地压下来。图书馆的座位越发紧俏,清晨开门前就排起长队。沈念和陆沐阳默契地将自习时间提早了半小时,赶在第一缕晨光透进窗前时,便已对坐在老位置上。
这天沈念到得格外早,天还灰蒙蒙的。她搓着冻僵的手指推开阅览室的门,却见那个靠窗的座位已经亮起了台灯。陆沐阳正低头写着什么,灯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眼底有未散尽的疲惫,却在她走近时悄然隐去。
“你怎么比我还早?”沈念放下书包,注意到他手边放着两杯豆浆,杯口还冒着热气。
“醒得早。”他简短回答,将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冰凉。
沈念捧住温热的杯子,发现杯身上用马克笔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她认出那是他严谨的笔迹,心里一动,抬头看他。陆沐阳已经重新埋首书中,仿佛刚才的小动作只是无意。但当他翻页时,沈念瞥见他右手虎口处沾着未干的墨迹——是刚画上去的。
这一整日,他们沉浸在各自的复习中。沈念被统计学的假设检验难住,咬着笔帽发呆时,旁边悄然推来一张草稿纸。陆沐阳用红蓝两色笔清晰地标出步骤,在容易混淆处画了醒目的感叹号。她顺着他的笔记重算,迷雾般的思路豁然开朗。
“这里,”她兴奋地指着一处推导,声音不自觉提高,又赶紧压低,“如果用卡方检验是不是更合适?”
陆沐阳侧头看她指的地方,微微颔首:“但样本量不足30,建议用Fisher精确检验。”他拿过笔,在草稿纸空白处演算起来。讲解时他靠得很近,清冽的气息拂过她耳畔,笔尖在纸上划过沙沙的声响,像冬夜里细碎的落雪。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桌面投下暖融融的光斑。沈念复习得头晕脑胀,揉着太阳穴趴倒在摊开的书本上。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轻轻抽走她压着的笔记,接着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她困得睁不开眼,只含糊地咕哝一声,坠入黑甜的睡乡。
醒来时夕阳西沉,阅览室亮起了灯。沈念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他的黑色羽绒服,鼻尖萦绕着干净的皂角香。陆沐阳仍保持着之前的坐姿,只是换了本更厚的书,专注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柔和。见她醒来,他极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她留在桌上的半杯水。
“凉了。”他起身去接热水,回来时不仅添满了她的杯子,还放下一小盒洗干净的草莓。鲜红的果实在白炽灯下泛着光泽,每一颗都仔细去了蒂。
“补充维c。”他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定理。
沈念捏起一颗草莓,甜汁在舌尖化开。她注意到他手边那本《高级计量经济学》已经翻过了大半,页边写满细密的批注。他从不抱怨课业繁重,只是沉默地消化着一切,像冬日里静默吸收阳光的雪地。
闭馆时飘起了雨夹雪。陆沐阳撑开伞,大半倾向她这边。走到宿舍楼下,沈念发现他左肩湿了一片,深色毛衣颜色更深。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拂去他肩上的水珠,指尖触及微湿的羊毛,两人都怔了怔。
“明天……”她收回手,声音轻得像雪落,“还来吗?”
“老时间。”他点头,雪花落在他睫毛上,融成细小的水珠。
“那我给你带奶奶做的姜糖!”沈念弯起眼睛,“驱寒的。”
陆沐阳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扬起:“好。”
她转身上楼,在楼梯转角回头。他仍站在路灯下,雪花在他周身飞舞,像环绕星子的光尘。见她还看着,他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这个冬天,最冷的不是风雪,而是堆积如山的笔记和咖啡因支撑的深夜。但每当沈念揉着酸涩的眼睛抬头,总能看见对面那个沉静的身影。他递来的温水,推来的笔记,披上的外套,像无声的锚,将她稳稳系在这片求知的海洋里。
有些陪伴无需多言,却比任何誓言都更令人安心。期末的灯火通明里,他们各自为战,却又仿佛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