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医院的玻璃窗蜿蜒而下，泰莎整理好最后一本病历，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一点十五分，又一个漫长的夜班结束了。
她脱下白色护士服，换上自己的驼色风衣，同事们早已陆续离开，护士站只剩下她一个人。
自从那次袭击后，史蒂夫总会准时出现在医院门口接她下班，无论多晚。
想到这里，泰莎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推开医院大门，扑面而来的雨幕让她瞬间眯起眼睛，雨比下午时更大了，溅起的水花都打湿了她的裤脚。
泰莎正准备退回大厅找伞，忽然看见雨中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史蒂夫就站在那里，没有伞，只是高举着自己的皮夹克，在暴雨中为她撑出一小片干燥的空间。
他的金发已经被雨水打湿，一绺绺贴在额前，衬衫完全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已经开始变得结实的轮廓。
“你疯了吗？”泰莎冲进雨中，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他的皮肤冰凉，却在她的触碰下传来阵阵热度，“这样会生病的！”
史蒂夫却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反正血清实验后我就没生过病。”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但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泰莎又急又气，拽着他往家方向跑，史蒂夫小跑着跟上，仍坚持把夹克举在她头顶，尽管那件湿透的外套已经起不到任何挡雨作用。
“血清又不是万能的！”泰莎边跑边数落，“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
史蒂夫没有回答，只是在她差点踩进水坑时及时拉了她一把，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即使被雨水浸泡也没有失去温度。
回到公寓，泰莎不由分说地把史蒂夫按在沙发上。
“别动！”泰莎命令道，从浴室抓来两条干毛巾，一条扔给史蒂夫，另一条直接按在他头上用力揉搓，“你就不能在医院大厅等吗？非要站在雨里当人体避雷针？”
史蒂夫乖乖坐在沙发上，任她摆布，像只温顺的大金毛，透过毛巾的缝隙，泰莎能看到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某种柔软的情绪，让她心跳加速。
“我想第一时间看到你出来，”他轻声说，声音因为毛巾的阻隔而闷闷的，“而且...我有事要告诉你。”
泰莎的手停顿了一秒，然后继续用力擦着他的头发，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从指缝中溜走。
“什么事？”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
史蒂夫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因为雨水而冰凉，却依然让泰莎的皮肤发烫。
“我明天要去报到了，”他说。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泰莎逐渐加快的呼吸声。
她盯着史蒂夫湿漉漉的金发，那里有一撮顽固地翘着，怎么擦都压不下去，就像她此刻翻涌的情绪，无论如何压制，都在胸口横冲直撞。
“哦，”她最终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我明天给你多准备点东西。”她的手又开始机械地动作，擦过他的发梢、耳廓，然后是同样湿透的脖颈。
史蒂夫抬起头，水珠从他的睫毛上滴落，在灯光下像小小的钻石。
他看她的眼神如此专注，仿佛要将她的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记忆。
“泰莎...”他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犹豫。
泰莎突然无法忍受这种氛围，她猛地转身，假装去拿另一条干毛巾，实际上是为了隐藏自己发红的眼眶。
“你什么时候接到的通知？”她背对着他问，声音刻意轻快。
“今天下午，”史蒂夫说，“我本来想立刻去医院告诉你，但他们说必须保密，直到正式报到...”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泰莎，转过来好吗？”
泰莎深吸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睛，才转过身来，史蒂夫已经站起来了，湿透的衬衫勾勒出他已经强壮许多的轮廓。
那个在布鲁克林小巷里总是被打倒的瘦弱男孩，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
“史蒂夫·罗杰斯，”她轻声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一定要变得比现在更厉害，厉害到没人敢欺负你...”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毛巾的边缘，“...也厉害到能保护好自己，还有记得要给我写信。”
最后一个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泰莎感到一阵鼻酸，急忙低下头假装整理毛巾，不想让史蒂夫看见自己失控的表情，但已经太迟了，一滴泪水背叛了她的意志，重重砸在她自己的手背上。
下一秒，史蒂夫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将她拉近。
他们的距离突然变得如此之近，泰莎能闻到他身上雨水和肥皂混合的气息，还能看清他虹膜上细小的纹路。
然后，令她心跳停滞的是，史蒂夫缓缓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
这个动作如此亲密，比拥抱更甚，他们的呼吸交融在一起，睫毛几乎相触，泰莎能感觉到史蒂夫微微颤抖的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什么。
“我答应你，”他轻声说，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唇瓣，“每周一封信，除非在前线。”
泰莎闭上眼睛，任由这一刻的感觉烙印在记忆里——他皮肤的触感，声音的震动，还有这个没有吻却比吻更深刻的告别。
窗外，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变小了，只剩下零星的滴答声从屋檐落下。
当他们终于分开时，泰莎惊讶地发现一缕月光透过云层，正好斜斜地照在史蒂夫的脸上。
“看，”史蒂夫指向窗外，嘴角微微上扬，“星星出来了。”
泰莎转头望去，确实，雨过后的夜空格外清澈，几颗星星顽皮地眨着眼睛。
泰莎突然意识到，从今往后，她将独自走过这些熟悉的街道，独自面对空荡荡的公寓，独自在噩梦中惊醒...而那个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的金发男孩，将奔赴一个充满硝烟与危险的远方。
但此刻，在雨过天晴的夜晚，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月光下，额头相抵，呼吸同步，仿佛时间也为这对即将分离的年轻人暂停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