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间的鸟鸣将刘备唤醒。
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小堆灰白的余烬,冒着几缕若有若无的青烟。
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
森林里的空气带着凉意,但格外清新,混合着泥土、腐叶和晨露的味道。
昨夜的雾气已经散去,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投下道道清晰的光柱。
他迅速收拾好行装,用泥土仔细掩埋了篝火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展开那张魔法地图。
地图上的细节比昨晚更加清晰,代表他所在位置的光点,与终点那个画着心形烟囱的小屋之间,只剩下一条蜿蜒但明确的路径,旁边标注着:“最后一段路程”。
看着近在咫尺的终点,一种混合着迫切与兴奋的情绪在他心中涌动。
他终于要见到那个在信中唠叨又温暖的“父亲”,要看到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了。
他深吸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迈开了脚步。
然而,他的目光很快被地图路径上的一个显眼标记吸引住了。
在那条最终路径的起点附近,清晰地画着一个白色的骷髅头标志,旁边用红色的、略显潦草的字体写着:
“博格特出没,心志不坚者慎入!”
刘备的脚步顿住了。
博格特,他知道这种魔法生物。
它会看穿人的内心,变成那个人最害怕的东西。
这对于任何巫师来说都是一场心理考验,尤其是对于一个灵魂深处承载着沉重过去的帝王。
他深吸一口气,将魔杖从袖中滑出,紧紧握在手里。
脑海中快速回忆着对付博格特的常规咒语“滑稽滑稽”。
但他不确定那种依靠想象搞笑画面的方式,是否对他内心深处那些真正恐怖的景象有效。
他更需要依靠自己的意志力。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让心境尽可能保持平稳,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那条标注着警告的路径。
一进入这片区域,周围的环境立刻发生了变化。
树木变得稀疏,出现了一片不大的林间空地。
但这里的寂静是异常的,连鸟鸣声都消失了。
光线也显得有些扭曲,仿佛透过了一层看不见的波纹,让视野中的一切都带着不真实的晃动感。
突然,前方一棵枯死的老树后面,一个模糊的、不断变化的形影缓缓浮现出来。
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像一团浓稠的黑色烟雾,但散发出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气息。
博格特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开始锁定他内心最深的恐惧。
那团黑影剧烈地扭动着,逐渐凝聚、塑形。
它没有变成妖魔鬼怪,也没有变成任何魔法世界的恐怖生物。
最终,呈现在刘备眼前的,是一个让他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景象——
一个面容憔悴、眼窝深陷,躺在明黄色锦缎床榻上,气息奄奄的中年男人。
那张脸,刘备无比熟悉。
正是他自己,是季汉昭烈帝刘备在白帝城托孤时的模样!
那个“刘备”艰难地抬起眼皮,目光空洞地望向眼前的少年,嘴唇翕动,发出微弱而悲凉的声音:
“宏图未展……汉室未兴……何以……何以至此啊……?”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刘备的心上。
那一瞬间,白帝城的潮湿、病榻前的孤寂、对诸葛亮托付江山时的沉重、对未竟事业的无限憾恨……所有被时间尘封却从未真正愈合的创伤,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
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苦,握着魔杖的手微微颤抖,几乎要失去力气。
然而,就在那巨大的悲痛即将把他吞噬的时候,另一个画面在他脑海中闪现。
是那张涂鸦地图上冒着心形烟雾的小屋。
是信中关于补了三次耳朵的猫狸子布偶和快要煮破的坩埚的唠叨。
是“家里好歹有个等你的人”那句笨拙的呼唤。
“回家……”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点亮的一盏灯,给了他力量。
他不是那个困在白帝城、即将死去的孤家寡人了。
他现在是刘备·洛夫古德,一个正在回家的儿子。
他眼中的恍惚和痛苦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坚定和清明。
他没有试图去想象什么滑稽的画面,也没有念出“滑稽滑稽”的咒语。
而是将魔杖猛地向前一指,并非指向那个幻影,而是指向那片扭曲景象的核心。
同时调动起体内那股源于意志的 “信念之力” ,发出一声沉浑的低喝:
“散!”
这声低喝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破除虚妄的力量,仿佛蕴含着帝王的决断。
声音在空地上回荡。
那博格特化成的“白帝城刘备”影像剧烈地扭曲起来,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无法理解为何最深的恐惧会失效。
它发出一声尖锐的、非人的嘶鸣,整个形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打碎,瞬间崩溃、消散,重新缩回那团模糊的黑影。
然后“噗”的一声轻响,彻底不见了踪影。
空地上那种异常的光线扭曲感和冰冷气息也随之消失,鸟鸣声重新从远处传来。
刘备缓缓放下魔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刚才的对抗看似短暂,却消耗了他大量的心神。
他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才继续前行。
他知道,这一关,他算是凭自己的意志闯过去了。
根据地图指示,接下来需要穿过一片被称为 “哭声沼泽” 的区域。
还没靠近,他就听到了一阵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那声音听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充满了无助和悲伤,极具迷惑性。
走近沼泽边缘,可以看到泥泞的潭水泛着诡异的绿色气泡,一些枯枝败叶漂浮其上。
那哭声正是从沼泽深处传来,时远时近,试图引诱旅人偏离安全的路径,踏入致命的泥潭。
刘备甚至能感觉到泥潭之下有东西在悄悄移动,可能是某种隐形的水怪,正等待着猎物上钩。
但刘备的心志刚刚经过博格特的考验,变得更加坚定。
他清楚地知道这哭声是陷阱,内心毫无波澜。
他不再依靠听觉,而是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中的地图上。
地图上,穿过沼泽的路径被标注得非常详细。
那是一连串看似随机的点:一片特别巨大的、呈现深绿色的睡莲叶;一块露出水面、长着橙色苔藓的半截树根;下一处是一块表面相对干燥、带有灰色斑点的扁平礁石……
他小心翼翼地按照地图的指示,一步步跳跃前行。
脚下的支撑点有时会微微下沉,但足够坚实。
泥潭下的东西似乎察觉到他清晰的路线,没有贸然发动攻击。
那诱人的哭声在他耳边持续着,但他充耳不闻,目光只锁定下一个落脚点。
这个过程需要高度的专注和平衡,但比起刚才直面内心恐惧的考验,显得简单了许多。
当他稳稳地踏过最后一块礁石,双脚重新踩在坚实的土地上时,身后的哭声似乎带上了几分气急败坏,然后渐渐微弱下去。
走出沼泽,又穿过一小片茂密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走出了森林。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宁静而美丽的山谷。
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山谷中蜿蜒流过,溪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溪流两旁是绿油油的草地,点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
空气清新甜润,与森林里的潮湿闷热截然不同。
他迫不及待地再次展开地图。
地图上代表他的光点,已经几乎和终点那个小屋的标志重合了。
一条简短的虚线从光点指向小屋,旁边标注着:
“前方,家。”
刘备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他沿着溪流,踏着柔软的草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