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的营养摄入不足和精力消耗，让她即便坐在最舒适的位置，也感觉像是背负着千钧重担，大脑时常会出现短暂的空白和晕眩。
这种持续的不适，像一层厚厚的隔膜，将她与外界隔开，让她如何能对周遭，尤其是对一个看似毫无希望的小镇投资，产生真正的、持续的热情？
她所有的精力，几乎都用来维持表面的正常运转和对抗内在的虚弱了。
“……而且，我们本地的农产品也很有特色，纯天然，无添加，比如山里的野菜，村民自家种的瓜果……”
钱友德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试图从各个角度挖掘价值，甚至亲手将一碟点心往叶倾城的方向推了推，脸上堆满了殷切的笑容。
“够了。”
叶倾城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珠落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切断了钱友德所有的言语，也让他推点心的手僵在了半空。
钱友德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如同被冻结的石膏像，心中一片冰凉，知道这次千载难逢的引资机会，恐怕又要如同镜花水月般消散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攫住了他。
“钱镇长，”
叶倾城的目光甚至没有完全聚焦在他身上，只是平淡地扫过，仿佛他和他所代表的一切，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投资事宜，倾城集团会进行专业的综合评估。
有进一步消息，我的助理会通知你。”
话语客气，逻辑清晰，但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人绝望。
这是明确的、不留任何幻想的送客令。
钱友德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下所有的不甘和焦急，脸上强行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是是是，明白，明白！
叶总您日理万机，能拨冗听取汇报已经是我们的荣幸了！
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您在镇上期间，有任何需要，无论多小的事，请一定随时吩咐！
我二十四小时开机！”
他几乎是弓着腰，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雅间，并轻轻带上了门，仿佛怕稍重的关门声都会惊扰到里面的贵人，彻底断送了那渺茫的希望。
雅间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那令人窒息的茶香和点心甜腻的气息。
叶倾城微微后靠，闭上那双清冷的眸子，抬起纤长的手指，用力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
那股熟悉的、令人无力的疲惫感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她并非生性如此高傲刻薄，实在是这怪病抽走了她太多生命力，让她难以维系正常的社交情绪，所有的表情和言语都成了一种节能模式下的本能反应。
她的目光掠过那杯已然微凉的龙井，茶汤颜色澄碧，叶片舒展如初春的嫩芽，确实是难得的好茶。
若在身体尚可时，她或许会出于礼节，或者为了维持基本的体力，勉强自己喝上一口。
但此刻，她的胃部却传来隐隐的抵触。
然而，她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回了清晨那个嘈杂的集市，那个与她此刻所处的精致囚笼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个叫卖蔬菜的年轻人……
他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与自己对视时毫无寻常男子的局促、惊艳或谄媚，只有一种深潭般的沉静，仿佛她与集市上任何一个普通人并无不同。
他那干脆利落的拒绝，面对翻倍高价诱惑时的淡然，不是故作姿态，而是发自内心的、对自己物品价值的笃定和珍惜。
还有……他那些看似普通，却蕴含神奇的蔬菜。
记忆的闸门打开，那截翠绿黄瓜被掰断时发出的极致清脆的“咔嚓”声，仿佛带着魔力，穿透了此刻雅间的沉闷，又在耳边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那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植物最原始清新与某种异样甘甜的生命气息，钻入鼻腔，竟让她当时因厌食而时常滞涩、对大多数气味都敏感的呼吸都为之一畅，仿佛肺部被洗涤过一般。
放入口中，牙齿轻轻咬下的瞬间，冰凉脆嫩的触感之后，是充沛的汁水在口腔内猛地爆开，那股清冽的甘甜并非糖分的甜腻，而是仿佛能滋润到喉咙深处、甚至抚慰到疲惫脏腑的舒畅……以及咽下后，腹中隐隐传来的、久违的、温暖而舒适的反馈，而不是往常那种排斥与痉挛……
那是她多少年来，第一次对一种食物产生了“想吃”，而不是“该吃”或者“必须吃”的感觉。
虽然短暂得如同幻觉，却真实无比地烙印在她的感官记忆里。
“他自己种的……产量有限，且不稳定……”
叶倾城红唇微启，无意识地重复着林凡当时的话语，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探究与决断的微光。
这可能是线索！
即便那蔬菜不能根治她的顽疾，哪怕只能让她偶尔有胃口吃下一点，补充些必要的营养，缓解这日益严重的虚弱，对于她而言，其价值也远超任何商业合同！
想到林凡那副“爱买不买，不买拉倒”的淡然姿态，叶倾城心中那份久违的、被人拒绝的不悦感再次浮现。
但这一次，不悦之外，更强烈的是一种被挑起的、名为“好奇”与“不服输”的情绪，甚至隐隐夹杂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于那种蓬勃生命力的渴望。
她叶倾城想要的东西，想要达成的合作，在她的记忆里，还从未有过失败的先例。
无论是数亿的商业并购，还是难缠的竞争对手，最终都会在她面前低下头颅。
一个种菜的乡下青年，凭什么成为例外？
他的倚仗，难道仅仅是那些特别的蔬菜？
“阿虎。”
她睁开眼，眸中已恢复了一片清明与冷静，所有软弱的疲惫都被强行压下，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与决断。
“叶总。”
保镖阿虎立刻转身，微微躬身，等待指令。
他对叶倾城情绪和状态的转变极为敏锐。
“早上让你留意那个人的去向，确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