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夜市的风,裹着咸腥与腐烂果皮的气息扑面而来。
莱恩·凯尔行走在人群边缘,兜帽压得极低,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左手上的古朴铜戒——那枚镶嵌星砂的【真相之钥】。
三日了。
自那晚从黑塔监狱走出后,那句突兀浮现的词条便如钉入骨髓的寒针,反复刺痛他的神经:监牢之眼,已睁开。
不是系统惯常的淡蓝字体,也不是任务提示的格式。
它像是凭空诞生的一声低语,来自深渊,又似回响于记忆深处。
而更让他不安的是,托比被收押后的第三天,整个王都竟悄然掀起一场诡异的热潮。
前方喧哗骤起,灯火骤然照亮半条巷道。
一座临时搭建的露天剧院矗立在码头废墟之上,木架歪斜却气势张扬,巨幅海报高悬于舞台顶端,油彩浓烈得几乎滴落下来。
画中一人披风猎猎,立于血月之下,面容轮廓赫然是莱恩本人。
《真相之眼》
副标题写着:“一部关于正义、背叛与神谕裁决的真实传奇。”
莱恩脚步一顿,眉头紧锁。
他从未授权任何剧团使用他的名字,更别提将那些鲜血淋漓的案件编成戏剧取悦大众。
这不只是冒犯,是亵渎。
可就在他欲转身离去时,眼前的空气微微扭曲。
【场所特质:信念浓度超标】
【存在阈值:87% —— 接近实体化临界点】
【警告:现实锚定松动】
系统词条首次以猩红字体弹出,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莱恩瞳孔微缩,目光猛地扫向海报——火光跃动间,画中“自己”的那只眼睛,竟……眨了一下。
不是错觉。
那一瞬,他体内的气血仿佛凝滞,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不是幻术,也不是炼金投影。
那是某种规则正在渗透现实的征兆。
“你终于来了。”
一道清冷女声自身后响起。
银白长发在灯笼下泛着微光,赛拉菲娜·德·奥古斯都悄然现身,手中握着一份染血的验尸报告。
她眸光沉静,却掩不住眼底的惊悸。
“昨晚,第七排正中央的观众死了。”她低声说,“死状……和剧中‘凶手’一模一样——七根银针穿喉,口吐黑血,经脉尽断。”
莱恩沉默。
“卫队说是突发癫狂自残。”赛拉菲娜冷笑,“但教会连夜下令封场驱散,却被上千民众围堵抗议。他们喊着‘真相不能被掩盖’,坚持要看完结局。”
她将报告递来,指尖微颤:“死者生前三次高呼‘演得太真了!’,录音石板还在。”
莱恩接过报告,翻页时目光一凝——死者身份竟是前财政厅文书官,曾参与血祭教团案卷整理。
一个知道内情的人。
他抬头望向舞台,恰逢演员谢幕,掌声雷动,欢呼如潮水般席卷夜空。
无数双眼睛炽热地盯着台上,仿佛那不是表演,而是朝圣。
就在此刻,系统再度激活:
【死者生前行为:三次高呼‘演得太真了!’】
【位置坐标:命运视线区(稀有)】
【附加词条:其执念已嵌入剧本第七幕残留段落】
莱恩眯起眼。
不是谋杀。
至少,不完全是。
这是某种集体信念与真实事件交织后,催生出的异象。
当足够多的人相信“这就是真相”,当情感与记忆被反复强化,现实……开始弯曲。
而这出戏本身,恐怕早已脱离创作者掌控。
当晚子时,旧港剧院后台弥漫着机油与霉味混合的气息。
莱恩换上酒贩粗衣,肩扛一桶劣质麦酒,混入忙碌的剧务人群。
贝尔托则早已潜伏于地下供水共鸣管井口——那里埋设着能捕捉声波频率波动的秘银共振器,一旦检测到异常精神波谱,便会自动引爆干扰符文。
侧幕阴影中,一人静立如雕像。
塞巴斯蒂安·幕影,本剧编剧,也是唯一署名作者。
苍白面容毫无血色,双耳竟用细密黑线缝合闭合,仿佛拒绝聆听外界一切声音。
他手中握着一卷不断增厚的手稿,纸页边缘渗出暗红墨迹,像是干涸的血。
莱恩靠近机关箱时,机械师卢克正颤抖着调试齿轮组,口中喃喃:“不该加那段独白的……那段根本不是我写的……可它自己长出来了……”
莱恩不动声色,集中精神注视那剧本残页。
系统词条浮现:
【目标残留意识波动:非自主书写】
【文本来源:未知悲剧残卷(残缺度93%)】
【深层警告:叙事逆噬风险↑↑↑】
心头猛然一震。
剧本在自我进化。
它吸收观众的情绪、死者的执念、甚至……真实的案件数据,在无人察觉中重构情节。
而那个被缝住耳朵的男人,或许只是被选中的“执笔者”,而非真正的创造者。
他抬眼望向舞台中央。
第四幕即将开始。
今晚的剧目忠实还原了“码头区幽灵案”——他人生第一桩命案,也是觉醒系统的起点。
台上演职员精准复刻当年场景:雾气缭绕的栈桥,漂浮的贵族尸体,脚夫们惊恐的脸……
一切看似寻常。
直到帷幕拉开,扮演“财政大臣”的演员缓缓躺入棺材道具之中,灯光转暗,旁白低沉响起。
可就在那一瞬——
莱恩眼角余光捕捉到,那本该毫无生气的“尸体”,胸口竟……轻微起伏了一下。
与此同时,系统词条无声浮现,字迹漆黑如墨:
【异常触发】
【沉默角色即将开口】第四幕的灯光渐暗,雾气在舞台边缘缭绕升腾,如同当年码头栈桥上那一夜的亡魂低语。
台上的“财政大臣”尸体静静躺在棺材道具中,面色青白,双眼紧闭,呼吸全无——一切与真实案件分毫不差。
可就在旁白低沉念出“死者脖颈处浮现三道诡异划痕”时,莱恩瞳孔骤缩。
那具“尸体”的胸口,动了。
极其轻微的一次起伏,像是被某种无形之力缓缓注入生命。
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节奏稳定,宛如复苏。
观众席传来细微骚动,有人揉眼,有人交头接耳,却无人高声惊呼——仿佛他们早已准备好接受这不合常理的一切。
而真正的恐怖,才刚刚开始。
本该全程沉默的“凶手角色”,一个戴着铁面具的瘦削演员,突然抬起手,摘下面具。
他的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眼神空洞地望向虚空,嘴唇缓缓开合:
“你看见的词条……也是它想让你看见的。”
声音不高,却穿透全场,字字清晰,带着不属于此世的回响。
全场死寂。
连风都停了。
下一瞬,掌声响起——不是来自观众席,而是从四面八方凭空浮现,像是无数看不见的手在鼓掌,带着讥讽,带着期待,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
莱恩猛地攥紧铜戒,系统瞬间激活,视野炸裂般弹出一连串前所未有的词条:
【沉默角色已获得“言说权”】
【台词来源:未录入剧本段落(真实性:78%)】
【警告:叙事自主性突破阈值】
他目光如刀,扫向舞台地面。
在昏暗光线下,几道极淡的金色纹路正悄然浮现,蜿蜒如藤蔓,组成一个熟悉的符文结构——米迦勒童谣的共振图谱!
那是曾在三起邪教献祭案中出现过的古老咒印,传说能引动人心最深层的恐惧与信仰。
而现在,它正在以整座剧院为阵基,借观众的情绪为燃料,悄然成型。
“不是幻术……”莱恩咬牙,“是‘信念’在凝实。”
当千万人共同相信一个故事,当悲愤、狂热、执念汇聚成潮,现实的边界便会出现裂缝。
而这出戏,早已不再是戏剧——它是祭坛,是容器,是某个沉睡之物苏醒前的最后一声低吟。
谢幕铃突兀响起,清脆得刺耳。
饰演凶手的演员丹尼尔踉跄起身,面具掉落在地,发出空洞回响。
他刚迈出一步,整个人忽然僵住,双手死死掐住喉咙,双目暴凸,嘴角汩汩涌出血沫。
七根无形之针,贯穿咽喉。
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舞台木地板上汇成一朵妖异的花。
人群终于爆发出尖叫,四散奔逃。座椅翻倒,孩童哭喊,秩序崩塌。
唯有角落里,那个盲眼孤儿皮普依旧静坐,手中拨弄着一根断弦木琴,轻声呢喃:
“开始了。这次,轮到审判者了。”
莱恩疾步冲上前,指尖触及丹尼尔脖颈——脉搏已断,体温急速流失。
然而就在此刻,系统猛然震动,前所未有的黑色词条轰然浮现:
【幻想实体化进程启动】
【具象化载体:舞台镜面】
【现实扭曲指数:63% → 持续攀升】
他猛地抬头。
后台那面布满裂痕的穿衣镜,正幽幽泛起涟漪般的波光。
镜中倒影扭曲变幻,最终定格——
是他自己。
身披漆黑长袍,肩缀银月徽章,手持一柄刻满律令的审判之锤,嘴角扬起一抹冰冷微笑。
那不是他现在的模样。
那是……未来的他?抑或是,它所期待的他?
风骤起,残破幕布猎猎作响,仿佛仍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仍在鼓掌。
莱恩站在碎镜之前,寒意彻骨。
它只是,换了个舞台。
次日清晨,贝尔托匆匆赶来,怀中抱着一块仍在嗡鸣的秘银录音板,脸色凝重如铁:“老大……地下水鸣管录到了东西。每次演出到‘凶手认罪’那段,声波频率都会……和米迦勒童谣完全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