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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尸王的骨架轰然倒塌时,扬起的尘埃中混着细碎的玉片——那是金缕玉衣尸溃散后残留的碎片,此刻正随着气流飘向血池中央的幡阵。李青刚扶住险些摔倒的柳念眉,殿外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阴无常的身影如鬼魅般窜入镜心殿,黑袍下摆扫过地面的血迹,留下道漆黑的痕迹。

“你们毁了我的护法!”赵玄阴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镜片后的眼睛泛着血丝,他手中的算盘“噼啪”作响,算珠间渗出的黑气迅速凝聚成锁链,直扑李青的咽喉,“那就用你的麟血来补!”

云逍挥剑斩断锁链,桃木剑的金光却被黑气腐蚀得黯淡无光:“他把僵尸王的怨气都吸进体内了!小心!”话音未落,赵玄阴的算盘突然翻转,算珠化作无数黑针,密密麻麻地射向众人。苏荣将柳念眉护在身后,银针与黑针在空中相撞,发出刺耳的脆响,却有几根漏网之鱼擦着李青的脸颊飞过,在他脖颈上留下道血痕。

“分心了?”赵玄阴冷笑一声,黑袍猛地展开,衣摆上绣着的百鬼图案突然活了过来,化作数十个青面獠牙的鬼影,嘶吼着扑向李青。这些鬼影与普通邪祟不同,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那是凤仪班戏服常用的熏香,显然是用戏班成员的魂魄炼化而成。

李青的桃木剑已在之前的激战中断裂,他只能侧身避开鬼影的扑咬,怀中的平安符突然滑落。那是片巴掌大的灰色布料,边缘绣着半朵白梅,是玉麒麟临终前塞给他的道袍碎片,平日里被他贴身藏着,此刻掉在地上,竟与血池边缘的灵光产生了共鸣。

“就这点本事?”赵玄阴的鬼影缠住李青的手臂,黑袍扫向他的胸口,掌风带着蚀骨的寒意,“玉麒麟的后人,不过如此!”

李青被掌风拍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殿壁的壁画上。那是幅刚从砖石后显露的新壁画,上面画着茅山弟子跪拜幡旗的场景,此刻被他的血溅上,壁画中穿道袍的女子突然睁开眼睛,瞳孔里映出白梅的影子。

“呃!”剧痛从后背传来时,李青感觉怀中的平安符突然发烫。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布料接触到他掌心的血珠,竟“腾”地燃起青绿色的火焰。火光中,碎片迅速舒展,化作件完整的道袍,领口绣着栩栩如生的麒麟纹,袖口的白梅与记忆中柳轻眉发间的簪子分毫不差,下摆处还沾着些暗红色的痕迹,像是陈年的血渍。

道袍自动罩在李青身上时,赵玄阴的鬼影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接触到袍角的部分瞬间化为青烟。他难以置信地后退半步:“这道袍……怎么会在你手里?”

李青低头看着身上的道袍,布料带着温润的暖意,仿佛有生命般贴合着他的身形。道袍上的白梅在火光中轻轻摇曳,散发出的灵光将周围的黑气逼退三尺,连血池里翻腾的魂魄都安静了许多。

“玉麒麟的道袍……”云逍突然想起什么,“传说他的道袍上封着位‘镇幡魂’,能压制一切邪祟!”

赵玄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挥舞算盘想要驱散灵光,算珠却在靠近道袍时纷纷炸裂:“不可能!镇幡魂早就被我炼化了……”话音未落,他的黑袍突然剧烈震颤,衣摆上的百鬼图案开始扭曲,像是在惧怕什么。

黄大仙幼崽突然跳到壁画前,用爪子指着画中穿道袍的女子。那女子的发簪正在发光,与李青道袍袖口的白梅完全吻合,而她腰间的玉佩,赫然是赵玄阴当年摔碎的那半块——只是此刻被灵光补全,上面刻着的“玉”字,与玉麒麟令牌上的落款一模一样。

“戴白梅发簪的女子……”苏荣的声音带着颤抖,她终于将所有线索串了起来,“是赵玄阴的师姐,也是玉麒麟的生母!”

这个猜测像道惊雷在殿中炸响。李青的道袍突然无风自动,白梅印记透出的灵光在半空凝成位女子的虚影:她穿着茅山道袍,发间的白梅发簪熠熠生辉,眉眼间既有柳轻眉的温婉,又有玉麒麟的刚毅。虚影看向赵玄阴,眼神里满是悲悯:“玄阴,收手吧。”

“师姐?”赵玄阴的算盘“啪”地掉在地上,镜片后的眼睛写满惊骇,“你不是化作镇幡魂了吗?怎么会……”

虚影轻叹一声,灵光中浮现出更久远的画面:三十年前的茅山后山,年轻的赵玄阴正将百鬼幡浸入血池,他的师姐站在池边,手里紧攥着半块玉佩。“这禁术会毁了你,也会毁了茅山。”女子的声音带着决绝,“既然劝不动你,我便化作镇幡魂,至少能守住你的本心,不让你彻底堕入魔道。”

画面中,女子纵身跃入血池,白梅发簪在血色中绽放出耀眼的光,百鬼幡的黑气瞬间收敛,幡面中央多了朵洁白的梅花——那正是百鬼幡上唯一没有戾气的图案,也是赵玄阴始终无法抹去的印记。

“原来如此……”李青终于明白,为何百鬼幡的黑气始终无法完全侵蚀玉麒麟一脉,“您是为了阻止他,才自愿成了镇幡魂。这些年,是您一直在压制他体内的邪念!”

虚影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李青身上的道袍:“这道袍是我当年的法器,里面封着我的一缕残魂。玉麒麟知道你的存在后,特意将它留给你,就是怕我压制不住玄阴时,你能凭着麟血和道袍,终结这一切。”

赵玄阴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终结?你们都想终结我!师姐你为了他(指玉麒麟)自愿化魂,掌门为了他把我逐出师门,连柳轻眉都帮着你们……”他猛地指向李青,“现在连你的曾孙都要来毁我的幡!”

他的黑袍突然鼓起,体内的黑气如火山般爆发,血池中央的幡阵剧烈震颤,那些被镇幡魂压制的戾气彻底失控,化作条黑色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李青。

“小心!”虚影将道袍的灵光全部注入李青体内,白梅印记与麟血共鸣,在他身前凝成道金色的屏障。黑龙撞在屏障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黑气四溅中,幡阵上的白梅图案突然亮起,与道袍的灵光遥相呼应。

“玄阴,你看!”虚影的声音穿透轰鸣,“镇幡魂从未离开,它一直在等你回头!”

赵玄阴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幡阵上重新绽放的白梅,又看向李青道袍上的印记,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咳出的黑血落在地上,竟长出朵小小的白梅——那是他体内残存的道心,被镇幡魂守护了三十年的本真。

僵尸王残留的骨架突然发出“咔嚓”的脆响,散落的骨片在灵光中拼出凤仪班的班徽。李青的道袍袖口无风自动,白梅与班徽重叠的瞬间,血池里的魂魄突然安静下来,个个对着虚影深深鞠躬,随即化作点点荧光,融入幡阵中央的白梅图案。

“他们解脱了。”苏荣扶着泪流满面的柳念眉,少年手中的定魂佩此刻亮得惊人,里面封存的戏魂正与虚影的灵光融为一体。

赵玄阴看着这一切,镜片后的眼神渐渐空洞。他缓缓走向血池,黑袍在灵光中寸寸碎裂,露出底下穿的茅山道袍——那是他年轻时的衣裳,袖口还绣着半朵未完成的白梅。“师姐,我错了……”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身体渐渐化作青烟,融入幡阵的白梅中,“我只是……想让你们看看……”

最后的话消散在空气中时,镜心殿的血池突然干涸,幡阵上的白梅彻底绽放,化作道柔和的白光,将整个大殿笼罩。李青身上的道袍轻轻飘落,变回原本的碎片模样,只是边缘的白梅绣得更加完整了。

虚影对着李青笑了笑,身影渐渐透明:“照顾好玉麒麟的血脉。”她化作最后一缕灵光,钻进柳念眉的定魂佩,玉佩上的白梅终于完全绽放,与李青道袍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殿外传来晨钟的声音,阳光透过破损的殿顶照进来,驱散了最后一丝黑气。云逍捡起地上的算盘,算珠已恢复成普通的木质,上面刻着的符咒全部褪去,露出底下“玄阴”二字的刻痕,笔迹青涩,像是年轻时的字迹。

李青将道袍碎片重新收好,掌心还残留着灵光的暖意。他看向血池中央的白梅幡阵,那里的戾气已被净化,只剩下温润的灵光,像是在诉说着一段跨越三十年的守护与救赎。

“结束了吗?”柳念眉的声音带着茫然,定魂佩在他掌心微微发烫。

“还没。”李青的目光投向殿外,那里的天际线正泛起鱼肚白,“但我们找到了真正的答案。”

黄大仙幼崽跳到他肩头,项圈上的麒麟纹与道袍碎片产生共鸣,发出清亮的响声。苏荣和云逍走到他身边,三人的目光同时望向南京城的方向——那里还有未尽的因果,还有需要守护的人,但此刻他们的心中,已没有了迷茫。

镜心殿的废墟在晨光中安静下来,只有血池中央的白梅还在轻轻发光,像是在为这段尘封的往事,画上一个温柔的句号。

晨光中的镜心殿渐渐显露出原本的模样——褪去血腥与黑气,裸露的砖石上竟刻着细密的白梅纹路,与李青道袍碎片上的绣纹如出一辙。云逍用青铜剑刮去墙皮,底下的壁画更加清晰:穿茅山道袍的女子与凤仪班的戏服少女并肩而立,中间的孩童戴着麒麟纹项圈,正是玉麒麟幼时的模样。

“原来他们早就相识。”苏荣轻抚壁画上的刻痕,指尖沾着的白灰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赵玄阴的师姐、柳轻眉、玉麒麟,当年竟是这样的渊源。”

柳念眉的定魂佩突然浮起,悬在壁画前,玉佩的青光与壁画的白梅纹路交织,竟在半空投射出段虚影:月光下的茅山藏经阁,穿道袍的女子正教穿戏服的少女画符,一旁的少年(玉麒麟)举着桃木剑比划,而角落里,年轻的赵玄阴偷偷往他们的茶盏里撒花瓣,被女子敲了下额头,笑得眉眼弯弯。

“是他们年轻时的样子。”李青的声音有些发颤,道袍碎片在掌心发烫,“原来……仇恨开始之前,他们也曾这样要好。”

虚影消散时,血池中央的白梅幡阵突然化作无数光点,融入殿外的晨雾中。黄大仙幼崽对着光点轻叫,项圈麒麟纹的光与光点产生共鸣,像是在送别。李青知道,那些被禁锢的魂魄、被扭曲的执念,终于随着晨光散去,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离开镜心殿时,柳念眉将定魂佩贴在壁画上的白梅处,玉佩与刻痕严丝合缝,发出“咔哒”轻响。殿外的甬道突然震动,两侧的石壁缓缓合拢,将所有的黑暗与往事都封存在了深处,只留下入口处新长出的株白梅幼苗,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它会自己守着这里的。”云逍望着幼苗,青铜剑的剑穗扫过剑身,发出清越的响声,“就像镇幡魂守了三十年那样。”

南京城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早点摊的香气混着晨露的湿润,驱散了古墓的阴寒。李青将道袍碎片重新贴身藏好,布料贴着心口,能感受到那缕残魂留下的暖意。路过凤仪班旧址时,重建的工匠正往梁上挂匾额,“凤仪班”三个字漆得鲜红,旁边还添了行小字:“白梅重开处”。

“柳班主,快来看看这雕花!”工匠朝他们挥手,梁上的白梅木雕正被阳光照得发亮。柳念眉跑过去,定魂佩的青光落在木雕上,花纹竟像是活了过来,花瓣微微舒展。

李青站在街角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道袍碎片轻轻颤动。他低头摸了摸,碎片边缘的白梅绣纹似乎又完整了些,像是在为这新生的景象喝彩。云逍走到他身边,递过刚买的梅花糕:“尝尝?和当年藏经阁的味道很像。”

糕点的甜香混着道袍的暖意,李青咬了一口,忽然想起赵玄阴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或许他想说的,只是想让那些曾在意的人,看看他并非生来就是魔头。

黄大仙幼崽从他怀里探出头,叼走他手里的梅花糕,蹦蹦跳跳地跑向柳念眉,惹得众人发笑。阳光穿过巷弄,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道袍上的白梅印记在光中闪烁,与定魂佩的青光、青铜剑的寒光交织在一起,温暖而坚定。

“接下来去哪?”苏荣收起银针,看着远处的城门,那里有旅人正背着行囊启程。

李青望着城门方向,道袍碎片的暖意顺着血脉蔓延:“听说湘西的辰州符很有名,或许能找到修复桃木剑的法子。”

云逍笑了:“正好,我也想看看那里的傩戏,据说面具上的花纹,与茅山的符咒颇有渊源。”

柳念眉举着定魂佩追上来,玉佩上的白梅在光中亮得耀眼:“等等我!奶奶的日记里提过辰州的老银匠,能把魂魄的气息刻进银饰里,我想给玉佩打个银络子!”

黄大仙幼崽叼着梅花糕的碎屑,在他们前面跑着,项圈麒麟纹的光像颗引路的星。四人的笑声落在青石板上,与早起的鸟鸣、摊贩的吆喝混在一起,成了南京城最寻常也最生动的晨曲。

而镜心殿深处,那株白梅幼苗在石缝中扎根,汲取着晨光与过往的暖意,正努力地舒展着第一片新叶,仿佛在说:所有的结束,都是新的开始

往湘西去的路多是山路,马车在颠簸的石板路上摇摇晃晃,柳念眉正借着晃动的烛光,细细研读奶奶日记里关于辰州符的记载。“上面说辰州符分‘阴符’和‘阳符’,阴符镇邪,阳符聚气,最妙的是‘合符’之术,能将两种符咒的灵力融在一起。”他指着其中一页的符图,“你看这符尾的勾,和茅山符咒的回锋很像,难怪云逍说有渊源。”

李青的目光落在窗外,月光透过树影洒在道旁的石碑上,碑上刻着“辰州界”三个字,边缘缠着褪色的红布,像是刚有人祭拜过。“快到了。”他摸了摸怀里的桃木剑碎片,断裂处的木茬在颠簸中硌着掌心,却奇异地让人安心——就像知道前路虽远,终有修复的那天。

黄大仙幼崽蜷在苏荣膝头,项圈麒麟纹的光忽明忽暗,映着她正在整理的银针。针盒里除了常用的银针,还多了几枚缠着红线的铜针,“这是在南京城买的,辰州的老法师说,用铜针引阳气,更能克制湘西的湿毒。”她将一枚铜针递给李青,“你试试,贴在剑碎片上,能防潮气侵蚀。”

马车刚进辰州城,就闻到股奇异的香气——是檀木混着艾草的味道,街角的老树下,几个穿法衣的法师正围着个火盆念咒,火盆里烧着黄符,灰烬飘在空中,竟组成了半朵白梅的形状。

“是‘引梅符’。”柳念眉眼睛一亮,从日记里翻出对应的记载,“用来招引灵物的,看来这里的法师也常与白梅灵魄打交道。”

他们找了家临着河的客栈,推开窗就能看见对岸的吊脚楼,楼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傩戏面具,在月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泽。云逍指着其中一个白面獠牙的面具:“那是‘开山神’,据说能驱山精,面具上的纹路,是用朱砂混着雄鸡血画的,与辰州符的‘镇山咒’同源。”

夜里,客栈的后院突然传来奇怪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敲木鱼,节奏却忽快忽慢,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黄大仙幼崽猛地窜到窗台上,对着后院低吼,项圈麒麟纹的光映出墙头上的黑影——那黑影戴着傩戏面具,手里拎着个竹篮,篮子里露出半截符纸,上面的朱砂还在发亮。

“是偷符的。”云逍悄声抽出青铜剑,“辰州符的法师常将符咒藏在客栈后院,看来是有人想偷去做邪事。”

李青跟着他潜到后院,只见黑影正用小刀撬着墙角的砖缝,里面果然藏着一叠黄符,符头画着狰狞的鬼面,符尾却拖着缕白梅的枝蔓。“是‘缚魂符’,”李青认出这符的样式,与赵玄阴账册上的画法相似,“但被人加了白梅枝,看来原主是想以阳气中和戾气。”

黑影撬出符纸的瞬间,突然转身,面具后的眼睛闪着绿光,手里的竹篮猛地扣向李青。篮底铺着层黑布,上面绣着往生教的骷髅纹,显然是教中余党。

“找死!”李青将桃木剑碎片挡在身前,碎片接触到黑布的瞬间,竟爆出微弱的金光,震得竹篮脱手飞出。黑影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却被黄大仙幼崽绊倒,面具摔落在地,露出张布满符咒的脸——脸上的纹路与傩戏面具如出一辙,显然是用秘法纹上去的。

“是‘面鬼人’。”苏荣的铜针及时射出,钉在他的穴位上,“辰州的邪术,将魂魄封在面皮里,能借面具的灵力作恶。”

面鬼人被制服后,嘴里还在念叨着:“教主说了,集齐辰州符,就能重开万魂窟……”

李青捡起散落的缚魂符,符纸背面的白梅枝突然发亮,与他道袍碎片的光产生共鸣。他这才发现,符纸的纸质与镜心殿壁画的颜料同源,竟是用当年柳轻眉戏班的唱本纸做的。

“看来辰州的法师,与凤仪班也有渊源。”云逍看着符纸,“这白梅枝,怕是柳轻眉亲手画的。”

窗外的河面上,吊脚楼的灯笼晃出暖黄的光,映着水中的月影,碎成一片金鳞。李青将符纸小心收好,道袍碎片在怀里轻轻发烫,像是在回应着这段跨越山水的缘分。

面鬼人被捆在客栈的柱子上,嘴里依旧念念有词,那些晦涩的咒语混着涎水从嘴角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污渍。苏荣用银针挑开他脸上的一道纹路,一股黑气顺着针尾冒出,在空中凝成个扭曲的骷髅头,旋即被黄大仙幼崽喷出的金光打散。

“这邪术伤筋动骨,他脸上的纹路每多一道,魂魄就被啃噬一分。”苏荣拔下银针,针尖已变得乌黑,“再晚些制服他,怕是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

李青翻看那些缴获的缚魂符,符纸边缘泛着陈旧的黄,背面的白梅枝笔触细腻,花瓣的晕染带着水彩的通透,确实有柳轻眉画作的风骨。他指尖拂过纸面,突然发现梅枝的尽头藏着个极小的“眉”字,墨迹浅淡,像是画到兴起时不经意的落款。

“柳班主当年果然来过辰州。”云逍凑过来看,“你看这符头的鬼面,眼角的弧度和她戏服上绣的一模一样,只是少了几分灵动,多了几分戾气。”

黄大仙幼崽突然对着面鬼人龇牙,项圈麒麟纹亮得刺眼。李青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发现面鬼人腰间挂着块木牌,上面刻着“往生教暗使”五个字,牌底还刻着朵残缺的黑梅——与之前在万魂窟见到的标记如出一辙。

“看来往生教的手,伸得比我们想的要长。”李青将木牌收进袖中,“他们要辰州符做什么?万魂窟又是什么地方?”

面鬼人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绳索勒得他脖颈青筋暴起:“万魂窟……藏着世间至阴之气……用辰州符引阳气相冲……就能打开……打开通往冥界的门……教主说……到时候……所有魂魄都要听我们差遣……”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浑身抽搐,脸上的纹路如活物般蠕动,最后化作一缕黑烟钻进地底。等抽搐停止,原本还算周正的脸已变得干瘪如枯木,只剩下层皮贴在骨头上,哪还有半分活人的模样。

“邪术反噬了。”苏荣叹了口气,“强行借魂,终究是自食恶果。”

窗外的河水不知何时涨了潮,拍打着吊脚楼的木桩,发出“咚咚”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水下叩门。李青走到窗边,只见水面上漂着些纸人,每个纸人身上都贴着片撕碎的辰州符,符纸的颜色深浅不一,显然来自不同的法师。

“他们在收集散落在外的辰州符。”云逍握紧青铜剑,“面鬼人说的‘集齐’,怕是要把所有符纸拼起来。”

黄大仙幼崽突然跳进李青怀里,用头蹭着他胸口的道袍碎片。碎片传来一阵温热,李青低头一看,碎片上的白梅图案竟与缚魂符背面的梅枝渐渐重合,组成朵完整的梅花。花瓣中央浮现出几行小字:“辰州符分阴阳,阳符藏于明火,阴符隐于暗水,阴阳相济,方得始终。”

“明火……暗水……”李青念叨着,目光落在对岸的火盆上——那些法师还在烧符,火光跳跃,正是明火。而脚下的河水潮起潮落,可不就是暗水?

“他们在烧阳符,”云逍立刻明白过来,“那阴符多半藏在水里!”

两人带着幼崽冲到河边,苏荣早已提着铜针等候在码头。月光下,河水泛着冷光,李青将道袍碎片贴近水面,碎片上的梅花突然射出道红光,直指河底。苏荣看准方向,甩出缠着红线的铜针,针尾沉入水中,很快传来拉扯感。

“勾到东西了!”

几人合力拉起铜针,针尾缠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叠蓝符,符头画着游鱼,符尾拖着水纹,正是辰州符中的阴符。符纸背面同样画着白梅,只是花瓣是用靛蓝染的,透着股水润的凉。

“阴阳符集齐了。”李青将两种符纸拼在一起,阳符的暖红与阴符的靛蓝交融,梅枝相连,正好组成“凤仪”二字。

河面上的纸人突然全部沉入水中,对岸的火盆也同时熄灭。客栈后院传来鸡啼,天快亮了。

苏荣将阴阳符收进木盒:“往生教想借符开门,怕是没那么容易。这符上的白梅,分明是柳班主设的障眼法,阴阳相济不是为了相冲,是为了相生。”

李青望着渐渐泛白的天际,道袍碎片在晨光中微微发亮。他突然想起奶奶日记里的话:“所有符咒,终究抵不过人心的善恶。”此刻再看那些辰州符,只觉得上面的纹路不再诡异,反倒像极了人间百态——有阳刚的炽烈,也有阴柔的沉静,正如这辰州的山水,刚柔相济,才得长久。

黄大仙幼崽打了个哈欠,蜷在李青怀里睡着了,项圈的光与初升的朝阳交相辉映,暖得像极了凤仪班后台那盏长明的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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