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枢核心,Ld的办公室。
老人挂断了钱部长那通激动到有些语无伦次的电话,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缓缓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与陈凡车里所见别无二致的、令人窒息的灰色世界。这座国家的权力心脏,此刻也被这工业时代的亡魂所笼罩,百米之外的宏伟建筑只剩下模糊的剪影,天与地之间,仿佛被一块肮脏的幕布所笼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份由超级人工智能“盘古”生成的、代号“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最高等级报告,正静静地躺在他的办公桌上。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每一个推演曲线,都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地球现有可开采资源,预计将在50年内枯竭!】
【……地球生态循环系统,预计将在30年内,达到不可逆转的崩溃临界点!】
人类刚刚用科技的圣光治愈了自身的病痛与残缺,以为从此踏上了通往康庄大道的坦途。可谁能想到,这无与伦比的成功,这彻底释放的生命力与生产力,却以一种更加凶猛的方式,反噬到了养育人类的这颗星球本身。
这是一个比任何外部敌人都要棘手,甚至更无解的死局。人类解决了自己的“绝症”,却亲手为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制造了新的“绝症”。
这些天来,他召集了无数次最高级别的会议,国内最顶尖的科学家、战略家、经济学家齐聚一堂,对着这份报告愁眉不展。他们提出了无数个方案,从全球范围内的强制性产业限制,到严苛的人口控制计划,但每一个方案,在“盘古”的推演下,都指向同一个结果:要么引发全球性的经济崩溃与社会动荡,要么只是将那最终的崩溃临界点,延后微不足道的几年。
绝望,如同窗外的雾霾,无声地渗透进每一个决策者的心里。
而现在……
老人抬起头,目光仿佛要穿透这厚重的、污浊的阴云,望向那片被遮蔽的、更遥远、更深邃的星空。
“为整个城市,安装一个巨大的空气净化器。”
这句话,通过量子加密信道,从钱部长的手机里传来,一字不差。
在旁人听来,这或许是一句外行人的气话,一句异想天开的抱怨。
但在Ld听来,这无异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隧道中,看到了一缕划破天际的曙光。
陈凡同志……他的目光,已经从“人”的身上,移开了。
他开始望向这颗养育了人类的星球。
也望向了……星球之外。
“通知所有核心成员,十分钟后,第一会议室,最高等级会议。”老人转过身,对着空气下达了指令,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难以察oken的颤动。
十分钟后,中枢核心第一会议室,气氛凝重如铁。在座的每一位,都是这个国家真正的擎天之柱。他们看着Ld走进会议室,神情肃穆,等待着又一场令人沮丧的讨论。
然而,Ld坐下后,却没有看桌上的任何文件。他环视一周,缓缓开口。
“同志们,关于‘达摩克利斯之剑’报告,我们已经讨论了三天,但始终没有找到破局之法。”
众人默然。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但是,就在刚才,我们收到了新的指示。”
所有人的精神都是一振,齐刷刷地看向领导。
“陈凡同志,对我们当前面临的困境,给出了他的战略构想。”
话音刚落,刚刚赶到的钱部长推门而入,他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气息还有些不稳,但眼神亮得惊人。
Ld示意他坐下,然后继续说道:“陈凡同志的指示很简洁,只有一句话——‘要为整个城市,安装一个巨大的空气净化器’。”
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在座的都是人中龙凤,但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还是有些发懵。
一个巨大的……空气净化器?这是什么意思?物理意义上的?那得是多大的滤网?多强的风扇?这听起来……太不科学了。
看到众人的表情,钱部长知道该自己这个“首席解读官”出场了。他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
“同志们,我们可能需要换一个维度来理解陈凡同志的指示。‘城市级’,‘巨型’,‘空气净化器’,这三个词,在我看来,都不是字面意思,而是三个战略关键词!”
他伸出一根手指:“首先,‘城市级’。这说明陈-凡同志的着眼点,已经从个体,上升到了宏观的、系统性的生态环境。他不再满足于治好一个人的病,而是要治好一座城市的‘病’!”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其次,‘巨型’。这个词,定义了工程的规模和决心。它告诉我们,不要小打小闹,不要搞什么试点,要搞,就要有覆盖整个首都,乃至覆盖全国的魄力!要一劳永逸!”
最后,他重重地伸出第三根手指,眼神灼灼:“最后,也是最关键的,‘空气净化器’!同志们,这绝不是指一个物理设备!陈凡同志是在告诉我们,不要只看眼前的雾霾,要看到雾霾背后的本质!净化的不是‘空气’,而是导致空气污染的整个工业生产模式和能源结构!他要的,是一个能够从根源上,彻底‘净化’我们发展模式的系统性解决方案!”
钱部长一番慷慨激昂的“解读”,让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燃烧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众人恍然大悟,随即陷入了更深层次的震撼。
他们还在为资源枯竭、环境崩溃的末日倒计时而焦头烂额,陈凡同志的目光,却已经穿透了这重重迷雾,直指问题的核心,并用一句看似简单的抱怨,为他们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说得好!”一位主管工业的负责人激动地一拍桌子,“我明白了!‘净化器’是代号!目标是彻底解决大气污染问题!这是一次能源革命和工业革命的动员令!”
“没错!这格局,这远见……我们还在第一层,陈凡同志已经在大气层了!”
Ld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钱部长的解读,很深刻。陈凡同志的每一次‘随口一提’,都为我们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这一次,同样如此。”他的声音变得斩钉截铁,“我宣布,立刻启动一项新的国家级最高优先级项目,项目代号,就叫‘清源’!取‘清本正源,还我蓝天’之意!”
“该计划不设预算上限,不计任何代价,动员全国最顶尖的人才和资源,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陈凡同志‘净化大气’的战略构想,变为现实!”
“白院士呢?”领导问道。
秘书立刻回答:“白院士正在‘普罗米修斯’总部的实验室,已经通知他了,他将通过全息投影接入会议。”
话音刚落,会议桌的一头,白发院士的全息影像浮现出来。他看起来有些疲惫,显然又是一个通宵。
“领导,我刚接到通知,有什么紧急任务吗?”
Ld看着他,郑重地说道:“老白,国家需要你和你的团队,立刻攻克一个新的课题。”
“您请说。”白发院士立刻来了精神。
“我们需要你,为我们的首都,设计一个……‘巨型空气净化器’。”
白发院士的全息影像,明显地卡顿了一下。他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变成了困惑,再到深思。
“……巨型空气净化器?”他喃喃自语。
作为这个国家最顶尖的科学家,他瞬间就明白了,这绝不是造一个大号滤网那么简单。每一次从领导口中听到这种看似“外行”的需求,背后都隐藏着一次科技维度的跃迁。
从“无限续航的汽车”,到“可控核聚变”。
从“治好一个人的病”,到“基因修复技术”。
那么这一次,“巨命空气净化器”,又将通往怎样一个不可思议的未来?
白发院士的眼中,再次燃起了那种熟悉的、狂热的火焰。
“我需要……我需要绝对的计算资源支持!‘盘古’的所有空闲算力,都要向我倾斜!”
“可以。”领导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需要所有相关领域的专家,物理、化学、大气科学、能源工程……立刻组成一个攻关小组,24小时待命!”
“可以。”
“我明白了,”白发院士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被科技之光照亮的崭新领域,“请领导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会议结束,代号“清源”的庞大战争机器,在这一刻,被陈凡一句无心的抱怨,彻底激活。
而在白发院士的私人实验室里,他关掉了所有通讯,独自一人站在一块巨大的全息白板前。
他伸出手,在白板上写下了那几个字。
【城市巨型空气净化器】
他盯着这几个字,陷入了沉思。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匪夷所思的物理学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