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芦苇】
地下暗河,冰冷如铁。
即便涂了厚厚的猪油和煤灰,入水的瞬间,那股刺骨的寒意还是像无数把钢刀一样,瞬间扎透了李子木的皮肤。肌肉本能地想要痉挛,心脏剧烈收缩,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跳动。
“呼……吸……”
李子木咬着牙,强迫自己放松。他含着那根经过火烤定型的长竹管,那是他连接生者世界的唯一脐带。
水面上,三十根竹管像是一丛不起眼的枯萎芦苇,在湍急的黑色水流中浮浮沉沉。
没有人说话,甚至没人敢大口喘气。
在这个封闭的回音空间里,哪怕是一声咳嗽,都可能被放得无限大。
【逆流的苦行】
游动异常艰难。
因为是逆流而上,水流像是一堵推不倒的墙,每前进一步都要消耗巨大的体力。
霍烈游在最前面。这位霍家最强壮的矿工,此刻就像是一头不知疲倦的水牛。他一手抓着岩壁上锋利的凸起,一手死死拽着身后的绳索——那绳索串联着所有队员,防止有人在黑暗中掉队或被暗流卷走。
李子木跟在队伍中间。他的手已经被岩石磨破了,伤口在盐水(如果是咸水)或脏水中火辣辣地疼。
黑暗中,除了水流的轰鸣,他只能听到竹管里传来的、沉重的呼吸声。
“呼哧……呼哧……”
这声音听起来如此脆弱,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突然,前面的绳索猛地一紧。
李子木心头一跳。这是约定的信号——停止前进。
【光与影的舞蹈】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透过浑浊的水面向上看去。
头顶上方,原本漆黑的岩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开阔的水域——他们已经游出了地下河道,进入了万殁谷的边缘水域。
但是,那里并不安全。
“刷——”
一道刺眼的白色光柱,像是一把利剑,贴着水面横扫而过。
那是岸上巡逻队的探照灯。
“哗啦啦……”
岸边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还有皮靴踩在泥地上的脚步声。
“都精神点!张先生说了,今晚必须完工!”一个工头的吼声清晰地传到了水下,“谁要是敢偷懒,就扔进水里喂鱼!”
光柱一次次扫过头顶。
李子木死死按住身边一个差点因为憋不住气而浮出水面的年轻队员。
在那一瞬间,探照灯的光芒照亮了那个年轻人的脸,只隔着薄薄的一层水面。光柱的热量甚至让水面蒸腾起了一丝白气。
年轻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恐惧,但他看到了李子木严厉的眼神,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咳嗽咽了回去,哪怕肺部像是要炸开一样。
光柱移开了。
“好险……”
李子木松了一口气,打了个手势:下潜。
【猪尿泡的救赎】
前面的水域有一道为了拦截漂浮物而设置的水下铁丝网。竹管太长,过不去。
必须潜过去。
李子木深吸了一口气,扔掉了竹管,换上了那个充满了空气的猪尿泡。
他把尿泡的吹嘴塞进嘴里,用力挤压。
一股带着浓烈腥臊味、甚至有些变质的空气冲进了肺里。这味道令人作呕,但在这一刻,却是世上最甜美的甘露。
三十个黑影,像一群无声的幽灵,贴着河床的淤泥,从铁丝网的破洞下方钻了过去。
水压在增大,耳膜在轰鸣。
有人被水草缠住了脚,拼命挣扎;有人因为缺氧开始翻白眼。
但霍烈那双有力的大手,始终在前面拽着绳索,像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拖船,硬生生地把这支濒临极限的队伍,拖过了死亡线。
【目标锁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只是半小时。
前方浑浊的水水中,出现了一个庞大的阴影。
那是一个搭建在水中的木质作业平台。几根巨大的木桩深深打入水底,支撑着上面的脚手架。
而在那些木桩上,捆绑着一个个黑色的包裹——防水炸药包。
这就是张伟的“水攻”源头。
只要这些炸药引爆,就会炸开最后的岩层,积蓄已久的洪水就会像恶龙一样冲进地下河,淹没北山的矿洞。
透过水面,李子木隐约看到了平台上忙碌的人影。
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衣,喝着热酒,根本没想到在他们脚下这冰冷刺骨的黑水里,正潜伏着三十双复仇的眼睛。
李子木浮出水面,躲在一根粗大的木桩后,吐出了那个干瘪的猪尿泡。
他大口贪婪地呼吸着冰冷而新鲜的空气,然后拔出了腰间的分水刺。
他看向身边的霍烈和碧琪(她也坚持跟来了)。
虽然大家的脸上涂满了黑灰和猪油,看不清表情,但那那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的眼睛,却比天上的寒星还要亮。
那是经历了生死考验后的杀气。
李子木举起手,伸出三根手指,开始倒数。
三。 二。 一。
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