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月隐星沉,天际滚过闷雷,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着窗棂,很快就连成了片,带来一股湿冷的寒意。
谢墨微睡得很沉。身侧传来的体温和均匀呼吸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他难得地陷入了深眠。然而,睡到中途,他隐隐觉得有些不适。起初是热,一种被紧紧贴靠的、不容忽视的热源。迷糊中,他感觉未恙的手臂不知何时又搭了过来,甚至比之前更紧了些,带着一种近乎霸道的占有欲。他不喜欢这种过于紧密的束缚感,在睡梦中不耐地蹙眉,本能地往里侧蜷缩,试图摆脱。
他背对着外侧,一点点挪动,直到微凉的脊背轻轻贴上了内侧的墙壁。墙壁的凉意透过单薄的寝衣传来,驱散了那份过度的热意,他舒服地喟叹一声(在梦中),调整了下姿势,又沉沉睡去。
然而,好景不长。雨越下越大,夜风裹挟着冰凉的雨丝,从未关严的窗户缝隙里钻了进来,室内温度骤降。贴着冰凉墙壁睡的谢墨微,首当其冲。寒意如同细针,丝丝缕缕地刺入肌肤。他本就穿着单薄,此刻更是觉得冷意透骨。
睡梦中,他无意识地蜷缩得更紧,伸手在身边摸索,想将被子拉高一些,盖住肩膀。指尖触到了柔软的被褥,他轻轻一扯——没动。再用力一扯——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压住了,纹丝不动。
谢墨微蹙起了眉,即使在睡梦中,也流露出了一丝不悦。他讨厌寒冷,更讨厌生病后必须喝的那些苦得舌根发麻的汤药,还有师尊或姐姐总会逼他喝下的、甜得发腻、味道古怪、还辣嗓子的姜糖水。他绝不想因为着凉而再次体验那种滋味。
于是,他加大了力道,有些执拗地、再次用力拉扯被子。
与此同时,睡在外侧的未恙,其实并未深眠。自恢复记忆、打定主意“破罐子破摔”后,他面对师尊的胆子就大了许多。此刻,他正半梦半醒,享受着师尊近在咫尺的气息和体温。感受到被子的拉扯,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故意将身体往下沉了沉,压得更实,甚至得寸进尺地,将一条腿也悄悄搭上了师尊的小腿,嘴角勾起一抹慵懒而狡黠的笑意。抢被子?师尊这般清冷的人,也会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倒是新鲜有趣。
谢墨微这边一拉不动,再拉,对方竟像磐石般压得更死!他甚至能感觉到被褥那头传来的、与之抗衡的力道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带着戏谑意味的灵力波动?浅琉璃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倏地睁开,残留的睡意瞬间被这明目张胆的“挑衅”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清冷怒意。
这逆徒!果然是装的!
寒意不断侵袭,想到苦涩的汤药和甜腻的姜糖水,谢墨微心底那点因同榻而眠生出的一丝微妙容忍,顷刻间烟消云散。他不再客气,运起一丝微不可察却更精纯的灵力于指尖,再次用力一扯!
“嗤啦——”
一声轻微的布料撕裂声在寂静的雨夜中格外清晰。
未恙正享受着这难得的“夜间互动”,身上骤然一轻,压制的力道消失,他非但没有惊慌,反而低低地笑出了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和促狭。他慵懒地撑起上半身,侧卧着,借着微光看向内侧的师尊,语气带着浓浓的戏谑:“师尊~深更半夜的,这是要与弟子玩拔河游戏么?想要被子,说一声便是,何须动手?弟子还能不给您不成?” 他嘴上说着给,手臂却依旧压着剩余的被角,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谢墨微半支着身子,手中抓着抢过来的那截被角,霜发微乱,面色清寒,浅琉璃色的眸子冷冷地瞪着未恙那张写满了“无赖”和“得意”的脸。这逆徒,越发无法无天了!
“松手。”谢墨微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师尊好生霸道,”未恙眨眨眼,非但不松,反而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几乎要拂到谢墨微耳畔,压低声音,带着蛊惑般的暧昧,“被子分您一半便是,只是……这长夜漫漫,风雨凄冷,师尊何必与弟子分得如此清楚?靠在一起,岂不更暖和?” 他说着,竟真的又往谢墨微身边蹭了蹭。
谢墨微被他这大胆露骨的言行气得耳根微热,猛地向后一缩,后背紧贴墙壁,扯过抢来的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只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眸中寒意凛冽:“未恙!你放肆!”
见师尊似乎真的动了怒,未恙见好就收,不再紧逼,但依旧懒洋洋地侧躺着,单手支头,笑吟吟地看着师尊裹成一只雪白茧子的模样,只觉得无比可爱。他慢条斯理地将自己那边所剩不多的被子拉过来,盖在腰际,语气轻松:“弟子知错。师尊莫气,气大伤身。您看,被子这不是分好了么?您一大半,我一小半,很公平。”
谢墨微看着他这副惫懒模样,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跟这逆徒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他狠狠瞪了未恙一眼,终究抵不过寒意和困倦,重新躺下,紧紧裹着“战利品”,用力转过身,用后背对着未恙,以示决绝的隔离。
未恙看着师尊孩子气的背影,低笑出声,心情大好。他也不在意自己只剩一点被角,就这么侧躺着,目光灼灼地盯着师尊的背影,仿佛能穿透锦被,看到里面那个清冷又别扭的人。
雨,还在下。寒意依旧。但小小的床榻间,气氛却变得微妙而……燥热。一个气鼓鼓地裹紧被子,一个笑吟吟地肆意打量。这一夜,对未恙而言,注定是心满意足、回味无穷。而对谢墨微而言,则是憋屈、寒冷、以及……对明日一定要修复好寒玉殿的无比坚定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