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步入2012年,“老兵数码”在县城已然是块响当当的招牌,生意稳定,收入可观。曾经的债务还欠了一部分。生活,似乎已经给予了刘峰足够的补偿和安慰。
然而,那颗被深圳点燃过的心,却无法再完全安于县城的方寸之地。两年来,他通过华强北的渠道进货,与李超等战友保持联系,比县城里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科技浪潮奔腾的速度。智能手机快速迭代,功能机市场急速萎缩,平板电脑等新形态设备开始涌现。他意识到,县城的信息和技术滞后性会越来越强,“老兵数码”的红利期可能不会太长。
更重要的是,女儿刘悦渐渐长大,他开始认真思考她的未来。他希望女儿能接受更好的教育,见识更广阔的世界。而这一切,小小的县城难以给予。
一个夜晚,打烊后,他看着正在认真记账的雯子,慎重地开口:
“雯子,我想……我们去深圳吧。”
雯子抬起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刘峰继续阐述他的想法:“县城的市场就这么大,新技术过来慢。深圳不一样,那是源头。我想趁我们还年轻,再去拼一次。而且,为了悦悦的将来……”
雯子沉默了片刻。她深知丈夫骨子里不是安于现状的人,也明白他对于女教育的期望。她放下笔,眼神坚定起来:“你去哪儿,我和悦悦就去哪儿。”
但现实的问题是孩子。 初到深圳,必然是艰难的创业初期,居无定所,奔波劳碌,根本无法给幼小的女儿一个稳定的成长环境。几经痛苦的权衡与商量,他们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将刚满三岁的女儿刘悦,暂时留在老家,由爷爷奶奶照顾。
离别的那天,小悦悦还不明白什么叫远行,抱着雯子的腿咯咯直笑。当雯子狠下心将她塞进奶奶怀里,转身走上长途汽车时,泪水瞬间决堤。刘峰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后视镜里父母和女儿越来越小的身影,眼眶通红,咬紧了牙关。
这一次,他们轻装上阵,却也背负了更沉重的思念与期望。
再回深圳,境遇与上次求学时已大不相同,但挑战依旧严峻。他们租住在关外工厂区附近的城中村,一个只有十几平米的小单间,白天是工作室,晚上拉开折叠桌就是床。没有空调,夏天像个蒸笼,只有一台旧风扇呼呼地吹着热风。
刘峰没有急着开店。他骑着电动车,穿梭在关外庞大的工业区里,挨家挨户地推销自己的手机维修、液晶屏维修技术,目标是那些拥有大量办公电脑和早期智能手机的工厂。他价格公道,响应速度快,逐渐积累起一批稳定的企业客户。
同时,他更多的时间泡在华强北。不再是学员,而是以一个微小创业者的身份。他在某个通讯市场的角落租了一个小小的柜台位,主要做同行批发生意,将从上游渠道拿到的手机屏幕、电池等配件,批发给更小的维修店或者摆地摊的散户。他也承接一些同行搞不定的疑难杂症维修。
雯子则展现了惊人的适应和学习能力。她很快学会了分辨不同型号的手机配件,负责看守柜台、接待客户、管理账目。她性格温和,头脑清晰,账目做得清清楚楚,渐渐成了刘峰不可或缺的贤内助。
日子是艰苦的。城中村的喧嚣,厂区飞扬的尘土,华强北永不停歇的讨价还价声,都记录着他们的汗水与足迹。每天晚上,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狭小的出租屋,和女儿视频通话是唯一也是最大的慰藉。看着屏幕那头女儿天真无邪的脸庞,喊着“爸爸”、“妈妈”,所有的辛苦仿佛都有了意义。
从县城安稳的“刘老板”,到深圳从头再来的“小摊主”,刘峰和雯子放下了所有的身段,用最原始的方式,在这座充满机遇与竞争的城市里,再次开垦着属于他们的未来。他们知道,这条路很难,但方向,一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