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政局的紧急通讯像一块投入静水的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启明城的每一个权力角落。但在这座由规则构筑的城市里,表面的秩序依旧坚不可摧。廊桥外的虚空依旧深邃,能量管道中的光流依旧平稳,只是空气里似乎多了一丝无形的紧绷。
陈星没有回应那份动议,也没有试图联系任何人。他知道,此刻任何公开的辩解或反击,都会在赵中丞精心构建的舆论场中被扭曲、放大,成为坐实他“危险”的罪证。他选择了沉默,如同埋首于沙地的鸵鸟,但不同的是,他将所有的感知都伸向了更深层的地方——李默留下的“火种”,以及城市规则脉络中那些细微的异动。
他重新坐回操作台前,屏蔽了所有外部通讯请求。意识再次沉入那片由“火种协议”展示的、充满风险与希望的规则蓝图。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震撼,而是开始以工程师的视角,去剖析这个疯狂计划的每一个技术节点。
“引导变异”、“意识共生”、“动态平衡”……每一个关键词背后,都代表着现有科技树之外的未知领域。他调取了城市基础规则架构的全部公开资料,与“火种”蓝图进行比对,寻找着那个可能的安全切入点,那个既能启动进程,又能在失控时及时切断的“保险丝”。
时间在数据的奔流中悄然流逝。深夜降临,实验室的照明自动调节得更加柔和。就在陈星感到精神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时,一条来自系统AI的、标记为【低优先级·历史数据更新】的通知,悄无声息地滑入他的信息流。
通知内容是关于三号档案馆的日常维护报告,冗长而乏味。但在附件列表的最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文件被标记为“关联数据补充包”。文件名是一串毫无规律的编码。
陈星点开了它。
里面并非什么机密文件,而是一段经过清洗的、关于早期“规则纯净主义”推行时期的……事故报告。
报告记载了一次针对某个表现出高度“秩序化”倾向的规则碎片的强制收容行动。当时尚属年轻学者的赵中丞是行动的坚定支持者。然而,强制收容引发了剧烈的规则反冲,不仅导致三名操作员规则同化(一种比死亡更彻底的消失),更险些造成小范围的规则崩溃。最终,是李默亲自出手,以某种未记载的方式“安抚”了那个碎片,才化解了危机。
报告的结论是“操作流程有待完善”,但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一个被刻意忽略的事实:绝对的暴力压制,并非总是最优解,甚至可能引发更剧烈的爆炸。
这份“补充包”没有署名,来源不可追溯。但在这个时间点,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其意味不言而喻。
是张清远?还是AI自身的意志?亦或是元老院中,某个同样看到了危机,却无法公开表态的存在?
陈星不知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来自过去的失败案例,像一面镜子,映照出赵中丞道路的潜在缺陷,也反过来佐证了“火种协议”中“引导而非压制”理念的某种必要性。
他关闭了文件,目光重新落回“火种”蓝图。这一次,他注意到了之前忽略的一个细节。在蓝图的能量供给模块设计中,标注了一个非标准的、极其隐蔽的接口协议。这个接口,似乎并非连接城市主能源网络,而是指向……李默核心封印本身。
李默,不仅是世界的基石,也是“火种”计划预备的、最终的能源?以自身残存的力量,为文明的进化之路供能?
这个发现让陈星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悸。李默的牺牲,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彻底。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能源读数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短暂的波动,来源正是连接着K7节点的监控线路。波动转瞬即逝,系统日志将其归类为“背景噪声”。
但陈星捕捉到了。在那波动中,他再次感受到了那“适应性脉冲”的韵律,只是这一次,韵律中似乎夹杂了一丝……焦灼?仿佛那个初生的“免疫应答”意识,也感知到了来自内部和外部的双重压力,本能地感到了不安。
陈星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睛。
外部,“归零之寂”无声逼近。
内部,政治绞索正在收紧。
脚下,是李默留下的、风险与机遇并存的“火种”。
身边,是规则孔隙中传来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回响”。
还有那份不知来自何方的、来自过去的警示。
所有的线索、压力、选择,都在此刻汇聚于他一人之身。
他睁开眼,打开了撰写新文件的界面。标题栏,他输入了两个字:
【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