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嫚丫头，你快过来看！这石头咋还突然流血了呢？！” 王福海的惊叫声，像鞭子似的抽在老鹰嘴山的秋阳里。林嫚砚被吓了一跳，“啊”了一声，随即手里的地质锤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
她正蹲在临时搭建的勘探营地边，低头记录岩层样本数据 —— 自从察觉古城地下异动危及百姓安全，便联合陈怀夏牵头组建了这支民间勘探队，专为探查隐患、解救乡亲。这已是本月第三次来鹰石附近采集数据，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在石头城子古城住了二十年，老人们讲过无数山精鬼怪的传说，唯独 “石头流血” 是碰不得的禁忌，说那是山灵收走护佑的凶兆。
林嫚砚抓起帆布包，转身就朝王福海的方向跑，同时不忘喊他：“王叔当心！” 深蓝色工装裤的裤脚扫过带霜的草叶，沾了层白花花的寒气。
帆布包里装着乡亲们凑钱帮她购置的勘探工具：放大镜、罗盘、标本袋，还有娘留下的那枚血玉吊坠。
在离那尊高数丈的鹰石还有七八步远，一股腥甜的血气就钻进了鼻子，不是山里野兽的臊腥，倒像是刚杀的猪羊血混了铁锈的味儿，呛得人嗓子眼发紧。她猛地顿住脚步，攥着背包带的手瞬间僵住。
天然形成的鹰石 “翅膀” 上，正往下渗着暗红色的汁液，顺着灰黑色的岩石纹路蜿蜒流淌，在石根下积成巴掌大的一滩。
林嫚砚掏出地质放大镜凑近观察，那汁液浓得像熬稠的糖浆，滴落在枯叶上时 “啪嗒” 一声，竟在叶片上烧出个焦黑的小洞。
“这不是天然矿石汁液。” 她喃喃自语，下意识摸向领口，血玉吊坠烫得吓人，隔着棉布都能感觉到那股灼意，像有团火在贴着心口烧。
“从卯时到现在，这血珠子越渗越多。” 王福海蹲在石边，手里的旱烟杆抖得厉害，“我用地质锤敲了三下，石头硬得跟铁似的，绝不是啥风化渗水。嫚丫头你看这纹路 ——” 他指向鹰石翅膀的褶皱处，那里的血痕竟隐隐连成个歪歪扭扭的 “死” 字，“老辈人说这鹰石是咱石头城子的靠山，它流血，就是古城要遭难了啊！”
林嫚砚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山坳那头传来 “铛 —— 铛 ——” 的铜锣声，沉闷得像敲在棺材板上。
这是石头城子北门的紧急锣声，除了山洪暴发或是土匪攻城，平时绝不会响。
她急忙抬头往古城方向望去，城西的天空正飘着股灰黑色的烟，不是农家烧柴的青烟，倒像是烧破布的怪烟，在秋阳里凝而不散。
“古城里指定出事了！”陈怀夏扛着三脚架从帐篷里冲出来，军绿色旧棉袄的领口沾着圈白霜。
作为勘探队的核心成员，他比林嫚砚大两岁，从小一起在古城墙根下长大，此刻额角青筋跳得厉害：“我刚才检查勘探设备时就瞅着不对劲，谢家岗子村的烟囱都没冒烟，这时候本该是做晌午饭的时辰。”
林嫚砚把地质锤塞进包里：“收拾仪器回城里！王大爷你跟紧我们。”
血玉还在发烫，她摸了摸吊坠上的纹路，想起娘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的话：“血玉认主，玉暖则灾至，鹰石泣血时，便是古城关口到了。”那时候她还在跟着老地质员学本事，只当是老人的胡话，现在却觉得后背直冒凉气。
一行人刚走到山坳的岔路口，就撞见货郎张二推着独轮车疯跑，车轱辘歪了个角，装针头线脑的木盒摔在地上，撒了满地花线。
张二见着他们，脸都白了，一把抓住林嫚砚的胳膊：“嫚丫头！快跑！新来的保长李三炮比先前那个给掌柜当狗腿子的老保长还不是东西！城西城墙根结了冰，三伏天的冰！壮丁们想烧柴化冰，他硬把柴火抢下来藏着，说这冰是赵掌柜要的，冻死活人他不管！李老五不信邪去掰冰，整块皮都被粘掉了，血淌得跟双龙溪似的！”
“你是说给玉器铺掌柜当狗腿子的那个老保长？”林嫚砚皱眉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冷冽的决绝，“开春护城河水涨，他帮着掌柜强征民船运私货，咱带着百姓拦船时，他跳上船要推人下河，我瞅准时机掀了船板，让他掉进冰窟窿淹死了。当时水花溅起来半人高，全城百姓都说这是恶有恶报。这才多久，怎么换了个李三炮？”想起当时老保长在水里挣扎的样子，她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对祸害百姓的恶人，心软就是对乡亲们残忍。
“还不是玉器铺掌柜从中作梗的！”张二啐了口唾沫，“这李三炮是玉器铺掌柜的远房表侄，开春那老保长一死，他就揣着掌柜的手令来当保长了。比起先前那个帮着玉器铺掌柜祸害百姓的老保长，这姓李的更狠！天天腰里挎着把匣子枪，见谁不顺眼就用枪指着脑袋！那冰邪乎得很，青黑色的，冰面上还有小虫子似的纹路在动！壮丁想多泼点热水，李三炮抬脚就踹，说热水得给掌柜的留着。我瞅着不对就跑出来了，再晚一步怕是要被他崩了！”
林嫚砚攥紧血玉，吊坠烫得她锁骨发麻。她拽了把陈怀夏：“去双龙溪找姥姥阿禾，她守泉一辈子，说不定知道这邪冰的来历。我们的水质检测仪在营地里，得尽快回去取，这冰和溪水怕是都有问题。”
作为为了保护石头城子古城，自愿组织民间勘探队的发起者，她对异常水文地质现象格外敏感，总觉得和掌柜的不法行径脱不了干系。
两人招呼着队员往溪边赶，刚到老槐树下，就看见守泉人阿禾坐在青石板上，竹篮里的米粒撒了一地，正对着溪水抹眼泪。“阿禾姥姥！”林嫚砚喊了一声，老人抬头看见她，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抓着她的手直哆嗦：“嫚丫头，你可来了！这溪水果然不对劲！昨夜泉底响了半宿，像是有人拖着铁链子在水里走，叮叮当当的。今早我来淘米，一瓢水舀起来，竟漂着层铁锈渣子，喝着苦腥苦腥的。”
陈怀夏蹲下身掬了把水，刚碰到指尖就猛地缩回：“这水邪门！凉得刺骨，像是冰窖里捞出来的。”林嫚砚掏出随身携带的ph试纸浸入水中，试纸瞬间变成诡异的紫黑色，“酸碱度严重超标，这水有毒！”她低头看向水面，血玉的红光透过棉布映在溪水里，荡开圈金色涟漪，涟漪中心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进古城！先去勘探队驻地取设备！”林嫚砚拽着陈怀夏就往城门跑。娘当年就是靠血玉预警躲过山洪，这次玉器铺掌柜换了新狗腿子在这节骨眼上折腾，指不定这场灾难就跟他们的恶行有关——这是她组织勘探队的初衷，一定要查清真相保护百姓。
谢家岗子与静得吓人，家家关门闭户，连狗叫都听不见。林嫚砚推了推张三家的院门，门从里头插得死死的，隔着门缝能听见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咒骂，骂的正是李三炮和玉器铺掌柜。想起开春百姓们为她掀船除害的欢呼，如今换了带枪的新保长，百姓们更盼着有人能出头为老百姓作主。
刚到西城门，就听见李三炮的粗嗓门在城墙根炸开：“都给我站好了！谁再敢提烧柴化冰，老子一枪崩了他！”他斜挎着匣子枪，穿着件不合身的绸子衫，油头粉面的样子看着就恶心。城墙根结着半尺厚的冰，林嫚砚一眼就看出异常——青黑色的冰面上爬满蛛网状纹路，绝非自然结冰现象。两个壮丁想偷偷往冰上泼热水，被李三炮一脚踹倒在地，枪托还往人身上砸：“不长眼的东西！这冰是掌柜的宝贝，冻死活该！”
“李保长！”林嫚砚挤到前面，声音清亮，“开春那个帮玉器铺的掌柜做帮凶的老保长，就是在护城河边被我掀翻船板，掉进冰窟窿淹死的！你刚上任就学着他祸害百姓？就不怕跟他一个下场？”她亮明身份，“我是咱石头城子自发勘探队的林嫚砚，这冰有异常，肯定和地下隐患有关，必须立刻处理！”
“你就是那个杀了老保长的丫头片子？”李三炮斜着眼看她，手往枪套上摸，“老子早听说了，一个娘们儿敢动掌柜的人，真是活腻了！今天就让你尝尝枪子儿的滋味！”他掏出匣子枪指向林嫚砚，“这冰是好东西，掌柜的要用它办大事，你们这些穷酸懂个屁！”
林嫚砚往前一步，扬声道：“大伙儿都听见了吧！他明知道这冰邪乎，为了帮着玉器铺掌柜作恶，故意不让化冰！开春我能掀船除害，今天就敢再除一个祸害！”她话音刚落，周围响起响亮的附和声，几个开春在场的壮丁已经攥紧了拳头。
李三炮被戳到痛处，扣动扳机的瞬间被陈怀夏一把打偏，枪子“嗖”地擦着林嫚砚耳边飞过。“狗东西还敢开枪！”陈怀夏将林嫚砚护在身后，抄起扁担就朝李三炮砸去。壮丁们见状一拥而上，李三炮慌乱中往冰面上退，脚下冰缝突然开裂，他尖叫着掉进黑黢黢的冰窟窿里，瞬间被无数青黑色的手拖拽下去。
林嫚砚看着冰窟窿里冒泡的黑水，眼神坚定如铁。领口的血玉突然烫得她一哆嗦，她掏出地质锤戒备着，就见整个城墙根的冰面都在开裂，无数黑雾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在地上聚成巨大黑影。“快退后！这是有害气体！”她大喊着，拉着陈怀夏往后撤。
老鹰嘴山传来“哗啦啦”的巨响，山顶正冒着黑得像墨的烟柱。王福海瘫坐在地上：“完了……这邪祟真被惊动了……”林嫚砚攥紧发烫的血玉，看着黑雾漫过护城河岸，突然听见城墙内侧传来孩童的哭声。她刚要循声望去，血玉猛地炸开刺目的红光，而城墙的黑影里，正缓缓伸出一只青黑色的手，悄无声息地抓向她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