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盖头干部正用小指掏着耳朵,满脸不耐烦。
他显然没有听清,或者说,根本没有在意。
“哈?你说什么?大点声!”他把扩音电话虫对准了烬,姿态轻蔑,“是想求饶吗?现在跪下还来得及,说不定本大爷一高兴,能给你留个全尸。”
他身后的黑西装打手们发出一阵哄笑,手中的枪口与刀刃却丝毫没有放松,依旧死死地锁着场中的三人。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次再简单不过的清场任务。
一个身负重伤的目标,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还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玩刀的。
简直是送上门的功劳。
然而,雷恩却在那片哄笑声中,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靠在莉娜的背上,身体的剧痛仿佛都麻木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原本已经锁定自己,准备降下终结一击的磅礴意志,正在发生质变。
它没有减弱。
它在膨胀,在扭曲。
那股精准的杀意消失了,变成了一种要摧毁眼前一切的狂暴力量。
烬没有理会那个干部的叫嚣。
他甚至没有再看雷恩一眼。
那场在他看来神圣的,关乎武者荣耀与意志传承的决斗,已经被玷污了。
被这群只懂利益,只知喧哗的家伙,用最差劲的方式给毁了。
碗盖头干部见对方毫无反应,脸上的戏谑变成了不耐。
他注意到了烬那一身不凡的装束,以及那柄漆黑的“夜哭”。
“喂,看你这身打扮,是个剑士?跟那个叫‘鸦之终结者’的家伙是一伙的吗?”
他伸出舌头,贪婪地舔了舔嘴唇。
“正好一并抓了,说不定也能卖个好价钱。现在这年头,有点名气的剑士奴隶,可是很受欢迎的!”
此话一出。
时间仿佛凝固了。
泉水停止了流动,风也停了。
连莉娜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雷恩浑身的汗毛,在这一刻根根倒竖。
他从烬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的愤怒。
烬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
“我的决斗……”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让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
“……不容亵渎。”
碗盖头干部愣了一下。
随即,他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捂着肚子,爆发出更加夸张的狂笑。
“哇哈哈哈!决斗?都什么年代了,你这个古董!还在这里玩武士过家家的游戏?”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烬,对身边的手下们喊道。
“听到了吗?这家伙说他的‘决斗’不容‘亵渎’!真是笑死我了!”
手下们再次爆发出刺耳的哄笑。
“给我上!”碗盖头干部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变得狰狞无比。
“是!”
数十名黑西装成员齐声呐喊,声音震天。
他们举着长刀与燧发枪,从四面八方,如同潮水般冲了上来。
杀气,贪婪,欲望,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莉娜的身体绷得死紧,她下意识地想要将雷恩护得更严实一些。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烬,动了。
他没有去看那些冲来的敌人。
他甚至没有拔刀。
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缓缓地,将手中的“夜哭”,收回了腰间的刀鞘。
那个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庄严的仪式感。
咔。
一声轻响。
黑刀入鞘。
他摆出了一个居合的姿势。
在那些黑西装打手看来,这是缴械投降的姿势。
只有雷恩,这个刚刚在烬的刀下走过一遭的人,才明白这个姿势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结束。
那是真正的,开始。
一股比之前对战雷恩时,恐怖十倍,百倍的杀气,如沉睡万年的火山,从烬的体内悍然爆发!
轰!
无形的气浪冲天而起,吹散了岛屿上空的浓雾。
整座剑冢之岛,那成千上万柄插在地上的断剑,在这一刻,发出了剧烈的共鸣。
嗡……嗡嗡……
它们在颤抖。
它们在悲鸣。
它们在……朝拜!
仿佛在迎接它们唯一的,真正的君王。
碗盖头干部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了。
那些呐喊着冲锋的黑西装打手,也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个个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们手中的刀枪在剧烈颤抖,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因为恐惧。
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无法抗拒的,绝对的恐惧。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面对一个人。
而是在面对一片由死亡与杀戮构成的,无边无际的血海。
碗盖头干部脸上的墨镜滑落,露出了那双写满了惊骇与不可置信的小眼睛。
他本能地感觉到一股足以将他碾成粉末的致命威胁。
怎么回事?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怪物……”
碗盖头干部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他身后的黑西装打手们没有一个敢动。他们手里的枪在抖,那是从骨髓里冒出来的恐惧。
那成千上万柄断剑的共鸣声,像是在为他们送行。
在这片寂静中,烬开了口。
他没有回头,话却是对身后的雷恩说的。
“你的意志,我认可了。”
那句话很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清晰地传入雷恩的耳中。
雷恩靠在莉娜身上,破碎的双臂传来阵阵麻木的剧痛,意识都有些模糊。
他愣了一下。
认可?什么意思?
这个男人,刚才还准备用最强的一刀,将自己彻底抹除。
“这场决斗,到此为止。”
烬继续说道。
“待你恢复巅峰,变得真正有资格站在我面前时,再来与我一战。”
决斗,延期了。
不是因为怜悯,更不是因为仁慈。
雷恩瞬间明白了。
这个孤高的剑士,用他自己的方式,承认了雷恩在死亡面前展现出的不屈。
这份意志,赢得了他的尊重。
因此,这场在他看来神圣的决斗,不能以这种雷恩濒死的状态结束。
更不能,被这群突然闯入的“蝼蚁”,用如此肮脏的方式终结。
他要亲手扞卫这场未完的对决。
雷恩看着烬的背影,那并不算高大的身躯,此刻却让人感觉很可靠。他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个男人,活在他自己那套别人无法理解,却又坚不可摧的规矩里。
莉娜也彻底呆住了。
她搀扶着雷恩,感受着他身体的虚弱,脑子却一片混乱。
这个一言不合就要取人性命的男人,现在,竟然因为“决斗被打扰”,而要保护他们?
这些在大海上横行霸道的强者,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在这时,那股足以压垮一切的恐怖气势,从烬的身上收敛了。
并非消失。
而是如同百川归海,全部凝聚到了他按在刀柄上的那只手中。
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惧感稍稍减弱。
碗盖头干部终于能喘上一口气,冷汗已经浸透了他花哨的西服。
他看着烬的背影,看着他那收刀入鞘,仿佛放弃抵抗的姿态,恐惧渐渐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那是被羞辱的感觉。
他,唐吉诃德家族的干部,居然被一个无名剑士的气势吓得动弹不得。
“你……你这家伙……”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利,“你以为你是谁?装神弄鬼!”
“你把后背留给我们,是在小看我们吗?!”
他像是要找回场子,对着手下们疯狂地咆哮。
“都愣着干什么!开火!给我开火!”
“把他给我打成蜂窝!!”
然而,那些黑西装打手们,却依然僵在原地。
他们的身体,比他们的长官,更诚实地感受到了那股内敛的,更加致命的威胁。
开枪?
对着那个男人开枪?
扳机仿佛有千斤重,他们连动一下手指的勇气都没有。
“一群废物!”
碗盖头干部气急败坏,他自己从腰间拔出一把华丽的黄金燧发枪,对准了烬的后心。
“去死吧!你这个活在梦里的古董!”
烬对身后的叫嚣与威胁,充耳不闻。
他把所有注意力都从雷恩身上移开,完全集中到了前面那群吵闹的家伙身上。
“伟大航路再会。”
他留下这句话,像是在对雷恩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许下一个承诺。
下一秒。
碗盖头干部扣动了扳机。
也就在同一秒。
烬的身影,消失了。
枪声炸响。
那颗由黄金燧发枪射出的铅弹,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轨迹,射向烬空无一人的后心。
它穿过一道残影,击中了远处的地面,溅起一小撮黑褐色的尘土。
碗盖头干部保持着开枪的姿态,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容。
他身边的黑西装打手们,依旧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雷恩靠在莉娜的背上,勉强抬起头。
视野里,烬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下一刻。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站在最前排,一个距离烬最近的黑西装打手,他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黑线。
他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茫然与恐惧交织的瞬间。
随即,他的头颅从脖子上滑落,滚落在地。
鲜血,如同喷泉,从无头的腔子里冲天而起。
这道血泉,成了拉开屠杀序幕的信号。
“啊……啊?”
碗盖头干部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又一道黑光,在人群中一闪而逝。
那不是光。
那是极致的黑暗,是“夜哭”的刀身在收割生命时留下的轨迹。
一个正准备调转枪口的打手,身体从中间整齐地分成了两半。
内脏与鲜血哗啦一下洒满地面。
另一个企图举刀格挡的打手,连人带刀,被斜斜地斩断。
惨叫声,终于迟钝地响起,却又在瞬间戛然而止。
因为发出惨叫的人,在下一秒,就成了又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烬的身影在数十名黑西装打手之间穿行,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从容不迫。
但他的刀,太快了。
每一次“夜哭”出鞘,都只带起一道微不可见的黑线。
每一次黑线闪过,都必然有一个生命被终结。
那些在普通人眼中训练有素的家族成员,在他面前,和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甚至连捕捉到烬的动作都做不到。
他们的眼睛,跟不上刀的速度。
他们的神经反应,也跟不上死亡降临的速度。
有人崩溃了,丢下武器,转身就跑。
但他们刚跑出两步,一道黑线就从背后追上,悄无声息地穿过他们的心脏。
有人鼓起最后的勇气,朝着那道模糊的鬼影疯狂开火。
铅弹却只能徒劳地射入空处,或是击中自己人的身体。
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原本将三人团团围住的数十名黑西装打手,已经倒下了一大半。
鲜血染红了这片黑褐色的平地,断肢残骸随处可见。
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火药的硝烟味,刺鼻无比。
莉娜的身体在不住地发抖,她用尽全力搀扶着雷恩,一张脸煞白如纸。
她看不清战斗。
她只能看到那道黑色的鬼影,在人群中闲庭信步。
然后,她身边那些刚才还气焰嚣张的敌人,就一个接一个地,以各种凄惨的方式倒下。
雷恩的状况比她好不了多少。
他那经过【钢筋铁骨】强化的身体,能让他勉强维持着清醒。
他能看清。
正因为能看清,他才感觉到了那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太强了。
这个名为烬的男人,和他对战时,根本没有动用真正的力量。
那场所谓的“决斗”,从头到尾,都只是这个男人的一场游戏。
而现在,游戏被打扰了。
“混蛋……混蛋!”
碗盖头干部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来,他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部下一个个倒下,脸涨得通红。
“你这家伙!别太小看我们唐吉诃德家族了!”
他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随着他的怒吼,他那身花哨的条纹西服下,身体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他的皮肤表面,开始分泌出一种半透明的,极其黏稠的液体。他竟然是超人系·黏黏果实能力者!
他双手猛地合十,再用力张开。
“黏黏地狱!”
大片大片的强力黏胶,如同天女散花,又如同密集的炮弹,从他的掌心喷射而出,覆盖了前方一大片区域。
这些黏胶射向正在人群中穿行的烬,也射向那些还没来得及逃跑的,他自己的手下。
“啊!干部大人!”
几个幸存的打手被黏胶沾到,瞬间动弹不得,脸上露出了绝望。
碗盖头干部却不管不顾,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就是那个黑色的死神。
只要能限制住对方那非人的速度,他就有赢的机会!
雷恩的脑子飞速运转。
黏胶?
用来克制速度型对手的绝佳能力。
一旦被沾上,行动必然受阻,到时候,再强大的剑士,也只能成为活靶子。
这个干部,并非无能之辈。
烬似乎也察觉到了威胁。
他那在人群中穿梭的身影,第一次有了停顿。
他足尖在一名刚刚倒下的尸体上一点,整个人拔地而起,在半空中做出一个违反物理定律的翻转,试图避开那铺天盖地的黏胶。
他避开了绝大部分。
但终究,还是有一小块黏胶,落在了他踏在地上的那只靴子的边缘。
嗤。
一声轻响。
烬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瞬,但足够了!
“抓到你了!”
碗盖头干部脸上露出狂喜与狰狞的表情。
他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双手再次分泌出海量的黏胶。
那些黏胶迅速在他的双臂上汇聚,塑形,变成了两只比他整个人还要巨大的,半透明的黏胶拳套。
“给我变成肉酱吧!!”
他咆哮着,双腿在地面上蹬出一个浅坑,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冲向速度受限的烬,那两只巨大的黏胶拳套,带着万钧之势,狠狠地砸了下去。
这一击,足以将一艘小型军舰都砸成碎片。
面对这狂暴的攻击,烬只是冷哼一声。
他不闪不避。
甚至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就在那巨大的黏胶拳套即将砸中他的瞬间,他反手,握刀,出鞘。
依旧是那道纯粹的,代表着终结的黑色线条。
“一刀流·飞龙。”
锋锐无匹的斩击,后发先至。
那道黑色的剑气,没有去斩击碗盖头干部本人,而是直接劈在了那两只巨大的黏胶拳套之上。
没有想象中的阻碍感。
也没有任何黏滞。
黑色的斩击,摧枯拉朽。
那足以黏住万物的强力黏胶,在“夜哭”的锋芒面前,脆弱得如同豆腐。
剑气直接将两只巨大的黏胶拳套从中剖开,余势不减,结结实实地斩在了后面碗盖头干部的胸膛上。
噗嗤!
碗盖头干部脸上的狂喜,永远地凝固了。
他低下头。
他看到,自己的胸口,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
鲜血,正从伤口中疯狂地喷涌而出。
“怎……怎么……可能……”
他口中吐出混合着内脏碎片的血沫,眼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骇然与恐惧。
他的黏胶,无往不利的黏胶,为什么……会被斩开?
巨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向后抛飞出去,越过数十米的距离,重重地撞在了停靠在岸边的家族战船的船体上。
轰隆!
坚硬的船身,被撞出了一个巨大的人形凹陷。
碗盖头干部顺着船壁滑落,摔在甲板上,生死不知。
仅剩的几个黑西装打手,彻底崩溃了,连滚带爬地朝着海边逃去。
烬没有去追。
他缓缓收刀入鞘,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身,重新看向雷恩。
而雷恩,正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的剧痛,失血的眩晕,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刚才那一道斩开一切的黑色剑气。
这才是……烬的真正实力吗?
那个连干部级的恶魔果实能力者,都无法抵挡一刀的男人。
自己之前,竟然妄图在他手下撑下来?
何其可笑。
雷恩忽然明白了。
烬之前和自己的战斗,恐怕连三成的力量,都未曾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