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离去的脚步声,如同踏在凌风的心口上,每一步都带着屈辱的回响。矿坑里重新响起的叮当声,此刻听来更像是为他敲响的丧钟。
两百斤份额。完不成就让冷凝霜挨饿。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比刚才那记无形的重击更让凌风感到窒息。他挣扎着站起,左手指骨碎裂的剧痛和全身散架般的酸痛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让自己再次倒下。鲜血顺着破裂的嘴角滑落,滴在满是尘土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他不能倒。凝霜还在窝棚里,毫无知觉地承受着这一切。
他拄着矿镐,如同一个苍老的伤兵,一步一瘸地朝着窝棚区挪去。周围的矿奴们麻木地让开道路,眼神里没有任何同情,只有更深沉的死寂,仿佛在凌风身上看到了自己早已湮灭的影子。
走到窝棚区附近,凌风的心猛地一沉。
原本应该躺着冷凝霜的那个角落,空了!
只有他那件破损的外袍,孤零零地铺在地上,上面还残留着她微弱的体温和一丝清冷的气息。
“凝霜!”凌风嘶哑地低吼一声,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跟在身后、脸上带着残忍笑意的疤脸。
“她人呢?!”凌风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颤抖。
疤脸好整以暇地甩了甩手中的电光长鞭,发出噼啪的爆响,慢悠悠地道:“急什么?殿主大人心善,看你带着个累赘挖矿实在辛苦,特意派人把她‘请’到飞升殿偏殿‘静养’去了。那里环境清幽,还有人伺候,不比这臭烘烘的窝棚强?”
“静养?”凌风眼中瞬间布满血丝,“赵虎想干什么?!”
“干什么?”疤脸嗤笑,“殿主的心思,岂是你这矿奴能揣测的?你只需要知道,你那小娘子的性命,现在全系于你一人之手。你乖乖听话,完成份额,她或许还能多活几日。你若再敢有半点忤逆,或者完不成任务……”
疤脸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中的恶意毫不掩饰。
轰!
凌风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赵虎这个卑鄙小人,果然用凝霜来威胁他!将她扣为人质,比任何神魂契约、任何武力镇压都更有效!
他猛地向前冲了一步,几乎要扑到疤脸身上,仅存的右手死死攥着矿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带我去见她!”
“见她?”疤脸被凌风瞬间爆发出的凶狠气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随即恼羞成怒,鞭子一指凌风,“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飞升殿偏殿,也是你这矿奴能去的地方?给我老实待着!再敢放肆,信不信我现在就传讯回去,让人断了那娘们的药!”
“药?”凌风身体一僵。凝霜伤势沉重,虽被他以混沌之气勉强吊住性命,但确实需要药物维持最基本的生机。
“哼,不然你以为她还能撑到现在?”疤脸见凌风被拿住软肋,气焰再次嚣张起来,“殿主仁慈,赏了她几副吊命的草药。你若识相,就乖乖按殿主的吩咐去做!否则……”
凌风站在原地,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无力而微微颤抖。他看着疤脸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看着周围那些麻木空洞的眼神,看着这昏暗、压抑、绝望的矿坑。
他还能怎么办?
拼死一搏?以他现在这残破之躯,被压制到极限的力量,恐怕连疤脸都杀不了,只会立刻害死凝霜。
隐忍?继续在这矿坑里像牲畜一样劳作,眼睁睁看着凝霜在敌人手中生死不明?
无尽的屈辱感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他窒息。他想起飞升时的万丈豪情,想起对凝霜许下的承诺,想起自己混沌天帝之子的身份……一切的一切,在此刻的现实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
力量……没有力量,连保护最重要的人都做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凌风颤抖的身体渐渐平息下来。他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愤怒、不甘、挣扎,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死水般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比万年玄冰更冷的寒意。
他松开紧握矿镐的手,任由那锈迹斑斑的工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看向疤脸,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疤脸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他知道,这条硬骨头,终于被彻底打断了脊梁。他从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张闪烁着幽暗符文、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气息的暗金色卷轴——正是之前赵虎拿出的那份神魂契约。
“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疤脸将卷轴在手里掂了掂,“签了它。自愿入矿场服役百年,百年之内,生死由命,不得反抗,不得逃离。签了,你那小娘子就能继续‘静养’下去。”
凌风的目光落在那份契约上。上面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着绝对的束缚与不祥的气息。一旦签下,他的生死,将彻底掌握在赵虎一念之间。百年矿奴,与死何异?
但他有选择吗?
没有。
他伸出那只完好的、却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右手,指尖微微颤抖着,触向了那份冰冷的契约卷轴。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触到卷轴的瞬间,卷轴上的符文骤然亮起,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同时,一道暗金色的流光自卷轴中射出,无视空间的距离,瞬间没入了窝棚区深处——那是飞升殿偏殿的方向!
紧接着,凌风感觉到,自己与昏迷中的冷凝霜之间,那道因为神魂契约而存在的微弱联系,骤然变得清晰而冰冷!他能模糊地感知到,一道同样的契约烙印,正悬浮在冷凝霜毫无抵抗的神魂本源之上,只要这边稍有异动,那道烙印便会瞬间爆发,将她脆弱的神魂彻底湮灭!
赵虎!他竟然远程强行将冷凝霜也纳入了契约的束缚范围!
凌风的心,彻底沉入了无底深渊。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无情掐灭。
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冷的卷轴。
嗡——!
卷轴光芒大盛,化作一道更为粗壮的暗金色流光,如同一条毒蛇,猛地钻入了凌风的眉心!
“呃啊——!”
凌风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只觉得一股冰冷、霸道、充满束缚力量的气息,强行闯入他的识海,无视他的一切抵抗,狠狠地烙印在了他神魂的最深处!
那道烙印,与连接着冷凝霜的那道烙印遥相呼应,形成了一道无法挣脱的双重枷锁!
契约,成立!
光芒散去,凌风踉跄一步,脸色惨白如纸,神魂深处传来的冰冷与束缚感,让他清晰地意识到,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下界帝尊凌风,而是黑铁矿场97号矿坑,编号未知的——矿奴凌风。
疤脸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将那份已经生效、光芒内敛的卷轴收起,拍了拍凌风的肩膀,力道不轻,正好拍在他受伤的左臂上,带来一阵剧痛。
“这就对了嘛。从今天起,你就是97号矿坑正式的矿奴了。好好干,说不定殿主一高兴,还能让你那相好的,少受点罪。”
凌风低着头,任由那剧痛蔓延,没有任何反应。散落的黑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住了那眼底深处,如同火山爆发前兆般的、死寂的岩浆。
疤脸嗤笑一声,不再理会他,转身对着其他矿奴吼道:“看什么看!都他妈干活去!今天交不够数,谁都别想好过!”
叮叮当当的声音再次密集响起。
凌风默默地弯腰,捡起地上那把锈迹斑斑的矿镐,握紧。然后,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那片坚硬得令人绝望的矿脉。
他的背影,在昏暗的荧光下,拉得又长又直,像一柄被迫插入石鞘、敛去所有锋芒的残剑。
屈辱,已刻入骨髓。
契约,已成枷锁。
但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里,名为“复仇”的火焰,从未熄灭,只是在更深的黑暗里,等待着燎原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