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瞬间被一股无声的、肃杀的气氛笼罩。
林福看到世子爷状若疯魔、衣襟染血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但多年的忠诚让他立刻压下恐惧,如同最精密的机器般运转起来。
最快的三匹西域良驹被牵到府外,鞍鞯齐备。
干粮、清水、金疮药、避毒丹……所有能想到的应急之物被打成三个轻便的包裹。两名林府最忠心、身手最好的护卫已换上劲装,腰挎长刀,牵马肃立在夜色中,眼神凝重,不发一言。
他们虽不知具体何事,但从世子爷那从未有过的、仿佛要毁天灭地的恐怖神情中,已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必定与南疆那位有关!
林逐欢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染血的衣袍,只在外面匆匆罩了一件深青色披风。
他将那份伪造的、墨迹未干的“父病垂危”奏疏塞给林福,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将此奏疏递往摄政王府!就说我父病危,我忧心如焚,已先行一步!待父稍安,自当回京领罪!若有人问起,便说……我急疯了!”
“世子爷!您…您这样离京…”林福老泪纵横,捧着那轻飘飘却重如泰山的奏疏,手抖得厉害。擅离职守,伪造奏疏,哪一条都是重罪!
“顾不了那么多了!”林逐欢眼中血丝密布,翻身上马的动作带着一股狠厉的决绝,“府中一切,交给你!照顾好父亲!若我…回不来…”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父亲卧房的方向,猛地一勒缰绳!
“驾——!!!”
骏马长嘶,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浓重的夜色!
两名护卫紧随其后,三骑快马踏碎京城的寂静,蹄声如雷,朝着南城门方向狂飙而去!
夜风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脸颊,林逐欢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胸中只有一团熊熊燃烧的、名为恐惧和疯狂的烈焰在灼烧!
脑海中不断闪现着秦武急报上那些血淋淋的字句:淬毒匕首…后心…毒入内腑…性命垂危…凶多吉少…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玄戈…玄戈……你不能有事!
你说过要等我!你说过地狱亦是天堂!没有你…那才是真正的地狱!
他伏在马背上,将身体压到最低,双腿死死夹紧马腹,手中的马鞭如同暴雨般狠狠抽下!
鞭梢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座下的西域良驹吃痛,爆发出极限的速度,四蹄翻飞,几乎要腾空而起!
两旁的街道、房屋、树木在夜色中化作模糊的残影,急速倒退!
“开门!紧急军务!开门!!!” 南城门在望,守城的兵卒被这深夜狂奔的架势惊动,正欲上前阻拦盘问。
林逐欢根本不予理会,厉声咆哮,手中马鞭再次狠狠抽下!骏马如同疯魔般直冲城门!
守城兵卒被他那状若疯虎的气势和扑面而来的血腥戾气所慑,下意识地纷纷避让!
沉重的城门刚刚开启一道缝隙,三骑快马已如同三道黑色的闪电,裹挟着凛冽的夜风和浓重的死亡气息,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
将京城的灯火和喧嚣彻底抛在身后,一头扎进城外无边无际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夜路难行,官道崎岖。林逐欢却全然不顾!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早一刻到达南疆!玄戈就多一分生机!
马匹的喘息越来越粗重,口鼻喷出的白气在寒冷的夜风中凝成霜雾。
汗水浸透了林逐欢的衣衫,又被冷风吹干,带来刺骨的寒意。
但他浑然不觉,眼中只有前方无尽的黑暗道路,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世子!换马!”身后护卫嘶声提醒。第一匹良驹已然口吐白沫,速度骤降。
林逐欢毫不犹豫,勒马急停!身体因巨大的惯性向前猛冲,几乎栽下马背!
他踉跄落地,看也不看那匹力竭倒地的骏马,一个箭步冲向护卫牵来的第二匹马,翻身而上!
“走!” 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马鞭再次扬起!
如此往复!一人双骑,昼夜不息!饿了,就着冷水啃几口干硬的馕饼。
渴了,灌一口冰冷的皮囊水;困到极致,便伏在马背上小憩片刻,却又在噩梦中惊叫着醒来——梦中全是祁玄戈浑身是血、向他伸出手却渐渐消散的画面!
两天两夜!不眠不休!林逐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
身体早已透支到了极限,全凭一股疯狂的意志在支撑。嘴唇干裂出血,眼眶深陷,布满血丝,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
两名护卫同样疲惫不堪,看着前方世子爷那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担忧和敬佩。
第三匹马的嘴角也开始渗出带血的沫子,脚步踉跄。前方,云州那破败的土石城墙轮廓,终于在黎明的微光中隐隐显现!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寒夜中跳动。林逐欢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一夹马腹!
“驾——!!!”
骏马发出最后一声悲鸣,奋起余力,朝着城门狂奔而去!
“开门!快开门!巡抚大人回城!!!”护卫嘶哑的吼声划破清晨的寂静。
守城的兵卒认出了风尘仆仆、形容枯槁却气势骇人的林逐欢,慌忙打开城门。
林逐欢策马冲入城中,对两旁惊愕行礼的兵卒视而不见,对城内熟悉的景象恍若未闻!他眼中只有那位于城西的、破败的巡抚衙门!
近了!更近了!
衙署大门洞开,秦武如同一尊石雕般矗立在门口,满脸胡茬,眼窝深陷,布满血丝。
看到如同鬼魅般冲来的林逐欢,他虎目瞬间通红!
“大人!!!”秦武嘶声喊道。
林逐欢猛地勒马!骏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轰然倒地,力竭而亡!
林逐欢被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重重摔在衙署前冰冷的泥地上!
“大人!”秦武和护卫惊呼着扑上来搀扶。
林逐欢却如同感觉不到疼痛,他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推开搀扶的手,踉跄着,跌跌撞撞地冲向衙署后院!他衣衫褴褛,满身泥污血渍,发髻散乱,形如疯魔!
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玄戈……我来了!我回来了!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撞开了那扇门!浓烈的血腥味和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
昏暗的光线下,祁玄戈安静地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如纸,唇色乌青,双目紧闭,胸腹间裹着厚厚的、被暗红血渍浸透的纱布!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
“玄戈——!!!”
一声泣血的哀嚎撕裂了衙署的沉寂!林逐欢扑到榻前,双膝重重砸在地上!
他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触碰,最终只是死死地、紧紧地握住了祁玄戈露在被子外那只冰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