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在草原上划过数个寒暑。勃日帖·宸骑射精湛,更难得的是在京禧的悉心教导下,于文理一道也颇有见识,言行举止间,已隐隐有其母沉静睿智的风范,其眉宇间的轮廓与气度,竟愈发酷似京禧那早已“陨落”的长兄沈寰宇。京禧有时望着儿子练武的背影,会恍惚看到兄长昔年的影子,心中既是欣慰,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酸楚与思念。她将记忆中楚家的武学精髓,与草原的悍勇之道融合,悄然传授给宸儿,这是她对外祖家、对兄长的一份无声思念。
次子勃日帖·霄性情却与兄长迥异,活泼好动,好奇心极重,一双明亮的眼眸灵动狡黠,笑起来颊边竟有两个浅浅的梨涡,那份天生的贵气与偶尔流露出的、不似草原孩童的精致感,让京禧时常想起远在京城的太子弟弟沈寰璘幼时的模样。勃日帖对这两个儿子都十分喜爱,宸儿的沉稳让他看到继承人的希望,霄儿的活泼则为他带来了许多天伦之乐。
王庭在勃日帖的武力震慑与京禧的精心治理下,愈发繁荣安定。互市规模不断扩大,学帐的教育虽未普及,但也为王庭培养了一批初步识文断字、懂得计算的年轻骨干,他们在管理仓库、记录税收、传达政令等方面逐渐发挥作用。苏云朗推广的医药知识,更是惠及无数牧民家庭,可敦“仁德”之名,深入人心。
就在这看似一片大好的形势下,京禧再次被诊出有了身孕。
消息传出,王庭上下自然是一片恭贺之声。然而,在这片喜庆之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氛,却悄然在知情者中间弥漫开来。尤其是那些深知当年大晟皇后楚云舒旧事的人,心都不由自主地揪紧了。
当年,楚皇后正是在生下第三子,即如今的太子沈寰璘后不久,便薨逝了,死因蹊跷,至今仍是悬案,矛头暗指宫闱倾轧。如今,京禧亦是在草原地位稳固、育有二子后,怀上了第三胎,这惊人的相似轨迹,如何能不让人心生恐惧?
勃日帖初闻再次为人之父的喜悦,迅速被一层阴霾所覆盖。他紧紧握住京禧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厉色:“京禧……这次,本王绝不会让任何意外发生在你身上!”他立刻下令,凤帐的守卫增加一倍,所有饮食用度,必须经过青黛和苏云朗的双重查验,任何陌生面孔未经严格审查不得靠近凤帐百里之内。他甚至动了念头,想将京禧暂时移至一处绝对隐秘安全之地待产,却被京禧温言劝阻。
相较于众人的紧张,京禧本人反而显得异常平静。她轻轻抚摸着尚未显怀的小腹,眼神幽深。母亲的悲剧,她从未有一刻或忘。但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母后羽翼庇护的少女。她是历经宫闱倾轧、江湖风波、草原磨砺的可敦。
“该来的,总会来。”她对忧心忡忡的顾知微和青黛淡然道,“躲,是躲不掉的。唯有让这王庭,让这草原,铁板一块,让所有暗中窥伺的眼睛无所遁形,让所有伸出的黑手有来无回,才是真正的安全。”她非但不惧,反而将此视为一次检验自身经营成果、进一步肃清潜在敌人的机会。
京禧再次怀孕消息通过隐秘渠道传回望海镇楚家,楚府上下亦是喜忧参半。老将军楚峥当即下令,调动家族隐藏的势力,密切关注所有可能与草原联系的渠道,尤其是来自中原方向的可疑人物和物资。楚珩则老泪纵横,既为外孙女再次有孕高兴,又为她的安危揪心不已,连夜修书,以隐秘方式送达京禧手中,信中满是叮嘱与牵挂,并暗示楚家力量随时可供驱策。楚凌峰更是加强了东南沿海的巡防,任何试图北上的可疑船队都会受到严密盘查。
皇帝沈擎渊得知爱女再次有孕,龙心大悦,赏赐如流水般送往草原,但喜悦之余,眼底深处也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他加派了心腹影卫,混入使团队伍,暗中保护京禧。太子沈寰璘已渐长成,对这位仅存的血脉相连的皇姐感情深厚,闻讯后亦是又喜又惊,在自己力所能及的东宫范围内,加紧了对其余势力的监控。沈京玉、沈寰铮和沈寰铖等与京禧亲厚的故人,也都通过各自渠道送上祝福与关切,并暗中留意京中动向。
红鱼布下的情报网捕捉到了一些异常信号。南疆那些被勃日帖击溃的残部,似乎在暗中串联;西域某个与王庭有贸易摩擦的部落,使者活动频繁;王庭内部,那个曾被红鱼注意到的西部墙头草部落,与某些对现行政策不满的旧贵族之间的联系,似乎也比以往更加密切了些。所有这些暗流,都隐隐指向了京禧和她腹中的孩子。
一张无形的网,似乎正在缓缓收紧。京禧身处风暴中心,却依旧从容。她一边安心养胎,一边通过顾知微,更加精准地调控着王庭内外的局势,通过金铃的商路监控物资流动,通过红鱼的情报网洞察先机。她知道,这将是她来到草原后,面临的又一次重大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