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结识内门弟子，寻求帮助
和风拂过松梢，发出低沉的涛声。
夜星晚的脚步停在了古松十步开外的地方，没有再靠近。那个叫墨言的青年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册，阳光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温润的轮廓，与周遭那些行色匆匆、气息浮躁的弟子们格格不入。
这是一个很好的观察距离，既不会显得突兀，又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神情。
夜星晚没有立刻上前。
前世身为魔尊，她深知一个道理：任何看似温和无害的表象之下，都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深渊。尤其是在玄天宗这种等级森严的地方，一个能对底层弟子“古道热肠”的内门弟子，要么是真正的烂好人，要么，就是伪装得极好、另有所图的聪明人。
她需要判断，墨言属于哪一种。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目光平静，气息内敛，像一棵毫不起眼的小草，融于周遭的环境。她的视线落在墨言手中的书册上，那是一本线装的古籍，书页泛黄，边角卷曲，显然是被人翻阅了无数遍。
墨言看得极为投入，时不时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某一页上轻轻摩挲，眉头微蹙，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难题。片刻后，他眉头舒展，唇角露出一丝恍然的笑意，又翻过一页。
他的专注，不像作伪。那种沉浸在知识海洋中的喜悦，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墨言似乎看完了某个章节，他合上书，轻轻舒了一口气，抬起头，目光放空地望着远处的云海。
就是现在。
夜星晚迈开脚步，不疾不徐地走了过去。她的步伐很轻，踩在白玉地砖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这位师兄，打扰了。”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音量不大，却刚好能让对方听清。
墨言闻声转过头，看到站在面前的夜星晚，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认得这身青灰色的外门弟子服，也认得这张清丽却又带着几分疏离的面孔。
是那个最近在外门传得沸沸扬扬的新晋弟子，苏晚。
“你是……苏师妹？”墨言站起身，他的个子很高，身形略显单薄，但站直了却有种青竹般的挺拔。他的态度很温和，没有寻常内门弟子面对外门弟子时的那种居高临下。
“师兄认得我？”夜星晚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呵呵，”墨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头，“师妹的事，这几天外门都传遍了。想不认识也难。”
他的笑容很干净，带着几分书卷气的腼腆，让人很难生出恶感。
夜星晚心中有了初步判断，但并未放松警惕。她将目光转向他手中的书册，状似无意地问道：“师兄方才看的，可是《百草异闻录》？”
墨言的眼中，意外之色更浓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书，封皮早已磨损，根本没有书名。他有些惊讶地问：“师妹如何得知？”
夜星晚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她当然认得，这本破书是魔界一位精通毒理的长老所着，记录了三百多种剧毒灵植的伴生草与克制之法，其中七成灵植正道闻所未闻。前世她为了炼制一种奇毒，曾将此书翻烂了。
但这些，她不能说。
“我曾在家族的藏书中，看到过一页残卷，上面的图谱画法，与师兄手中这本很像。”她轻声解释，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追忆与不确定，“那页残卷上，记载了一种名为‘幽冥鬼面花’的植物，说它能引人神魂堕入幻境，无药可解。我一直很好奇，想知道后面是否写了解法。”
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幽冥鬼面花确实存在，也的确能引人入幻，但《百草异闻录》里记载的并非解法，而是如何利用它的花粉，炼制出更霸道的迷魂香。
这是一个陷阱，也是一个试探。
如果墨言只是个普通爱看书的弟子，他会说出书上记载的内容。如果他心机深沉，或许会察觉到什么，从而隐瞒或说谎。
墨言听到“幽冥鬼面花”五个字，脸上的惊讶彻底变成了惊喜，仿佛遇到了知音。
“师妹竟也知道此花！”他眼睛一亮，连忙将书翻到某一页，指给夜星晚看，“你看，就是这里。书中并未记载直接的解法，但提到了它的伴生灵草‘清心玉竹’。据说只要佩戴玉竹的叶片，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花粉的侵蚀。”
他一边说，一边将书册往夜星晚面前递了递，神情热切，没有半分藏私的意思。
夜星晚的目光扫过书页，上面用魔族古文写就的段落，与墨言的解释分毫不差。
他没有说谎。
而且，他似乎真的只是单纯地沉迷于这些古怪的知识。
夜星晚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动了一分。她抬起头，看着墨言那张因兴奋而显得有些发光的脸，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把一本魔道毒经当成博物志来看，还看得津津有味，整个玄天宗，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原来如此。”夜星晚配合着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轻声道谢，“多谢师兄解惑。”
“不客气不客气，”墨言摆了摆手，显然谈性正浓，“这《百草异闻录》中记载的奇花异草，大多早已绝迹，只存在于传说中。我研究了许久，也只能看懂十之二三。师妹竟能从一页残卷就认出此书，当真博闻强识。”
“师兄过奖了，我只是偶然见过，瞎猜的。”夜星晚谦虚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丝苦恼与向往，“其实，我一直对这些上古的文献很感兴趣。总觉得我们如今修炼的许多功法，其根源都能追溯到上古时期。若是能多了解一些，或许对修行也能有所裨益。”
她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染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失落。
“只可惜……我们外门弟子的藏书楼里，大多都是些基础功法和宗门戒律，像师兄手中这般珍贵的古籍，一本也找不到。每次遇到修炼上的困惑，想去查阅典籍，都求告无门。”
这番话，她说得情真意切。一个出身小家族、资质平庸、却心向大道的勤奋弟子形象，跃然纸上。
这既是她的伪装，也是她为下一步计划铺下的台阶。
果然，墨言听完她的话，脸上热切的笑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共情与惋惜。
“师妹说的，我明白。”他看着夜星晚，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宗门规矩森严，内外门资源差距巨大，这确实……不太公平。”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些黯然，“我刚入内门时，也和师妹一样，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想要汲取知识。可内门藏书阁的规矩更多，许多高阶区域，若没有师尊的手令，或是足够的贡献点，同样是寸步难行。”
他这番话，瞬间拉近了与夜星晚之间的距离。他没有站在内门弟子的角度去说教，反而坦诚了自己的困境，将自己放在了与她平等的位置上。
夜星晚心道，赌对了。
这个墨言，确实是个心思单纯的“烂好人”。
“原来内门也是如此。”夜星晚顺着他的话，流露出恰当的惊讶，随即又黯淡下去，“那看来，是我奢望了。”
她转身，似乎准备离开，背影显得有几分萧索。
“苏师妹，请留步。”
墨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夜星晚停下脚步，缓缓回头，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询问。
墨言看着她，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宗门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正门走不通，或许……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夜星晚的眸光微不可察地一闪。
鱼儿，上钩了。
她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这种沉默的专注，反而比急切的询问，更能给予对方压力和鼓励。
墨言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移开视线，声音更低了些：“我在藏书阁主阁一层当值，负责整理和修补书籍。平日里，除了当值的弟子，无人可以随意出入。不过……”
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还是继续说道：“每隔七日，我会负责将一批修补好的书籍送回书架。那个时候，我可以……顺便帮你查阅一些你需要的资料。虽然不能让你亲自进去，但帮你抄录一些内容，还是可以做到的。”
说完，他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又有些紧张地看着夜星晚，补充道：“当然，这有违规矩，若是师妹觉得不妥，就当我没说。”
夜星晚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这比她预想的，还要顺利。她原本只希望能从墨言口中套出一些关于藏书阁内部的信息，再徐徐图之。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出要帮忙。
“师兄……”夜星晚看着他，眼中浮现出真切的感激与一丝不敢置信，“你……为何要帮我？”
“我……”墨言被她问得一愣，随即有些赧然地笑了笑，“大概是……在师妹身上，看到了我当年的影子吧。对知识的渴望，是不该被身份和规矩所束缚的。”
他看着夜星-晚，眼神清澈而真诚，“而且，能与师妹这样博学的人交流，对我而言，也是一件乐事。”
夜星晚沉默了。
这一刻，她竟有些分不清，这番话究竟是发自肺腑，还是高明的算计。但无论如何，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那便……多谢师兄了。”她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对人道谢。
“不必多礼。”墨言连忙摆手，从怀中取出一支炭笔和一张空白的符纸，“师妹若有什么想查的，可以写在上面。三日后，还是这个时辰，来这里找我便可。”
夜星晚接过符纸和炭笔，指尖触碰到符纸温润的质感。她抬起眼，正要开口，却见墨言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望向了远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说起来，”墨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用一种闲聊般的语气，不经意地问道，“苏师妹，你如今住在静心小筑，感觉如何？那里的灵气，比黄字区可要好上太多了。”
夜星晚的心，猛地一沉。
她握着符纸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墨言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依旧自顾自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艳羡：“我听巡查的师兄说，是帝尊他老人家亲自开口，才将那处院落拨给你的。帝尊向来不问外门俗事，对师妹你，可真是青眼有加啊。”
他说这话时，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眼神也依旧清澈。可这番话落入夜星晚耳中，却像是一道惊雷，在她平静下来的心湖中，再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到底是真的随口一问，还是在……试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