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米开外,江停与唐亦然再度缠斗在一起,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唐亦然抽空扭头喊道:“小姐!”
“你若不是傻子……那日就不该那样对娜尔……咳……”她又咳出一口血,眼神却执拗地望着他,“她待你……那般真心……”
阿尧看着怀中人迅速苍白的面容,感受着她温热的血浸透自己的衣襟,实在无法理解——为何这个才相识半年的女子,会为他挡下这致命的一镖,至今还惦念着别人的委屈。
林间的风卷着尘土掠过官道,阿尧跪坐在砂石地上,将林京洛紧紧抱在怀中。
她肩头的血色在他月白的衣襟上洇开大片红梅,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透过相贴的体温清晰地传来。
“你不觉得......我骗了你们?”他的声音裹着血锈气,擦过她汗湿的鬓角。
就在林京洛因他突如其来的坦白而怔忡时,他托着她后背的手掌突然收紧,带着某种自毁般的执拗重复:
“你应该生气的。”
“不!”
这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林京洛因激动想要抬头,却牵动伤口疼得仰倒在他臂弯里。
新涌出的温热浸透层层衣料,她涣散的瞳孔努力聚焦在他脸上:“比起欺骗...我宁愿你是个能哭能笑的正常人。”
浓重的血腥味在相拥的体温中蒸腾,阿尧忽然偏头不去看她,却仍将她护在怀里不敢稍动。
“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装傻?”她染血的指尖忽然攥住他前襟,布料在指间皱成残破的花,
“但我相信你定是有什么苦楚的。”
远处唐亦然眉头紧锁,压低声音质问江停:
“你怎么真的伤到小姐了?”
江停连眼神都未偏斜,只淡淡回道:
“我只听从小姐的吩咐。”
“你!”唐亦然瞥见许云慕策马而来的身影,立即欺身向前,低喝一声:“人到了。”
说罢便朝江停挥出一掌,掌风凌厉。
江停顺势后撤数步,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朝许云慕来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眼底寒光乍现:
“你们给我等着!”
江停话音未落,剑锋已精准挑断缰绳。马儿受惊扬起前蹄的刹那,他翻身跃上马背,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与许云慕擦肩而过时,许云慕本能地伸手欲拦,可远处林京洛肩头那片不断扩大的殷红刺痛了他的眼。
他生生收回探出的手,朝着林京洛的方向冲了过去。
林京洛正强忍着剧痛演绎最后的戏码。
她染血的指尖深深掐进阿尧的手腕,气若游丝却字字清晰:
“娜尔待你也是真心的,请不要辜负她”渗血的纱布随着她急促的呼吸不断绽开新的红痕。
阿尧被她眼中破碎的光震慑,竟忘了原本要说的话。
余光瞥见许云慕衣袂翻飞的身影渐近,他慌忙俯身,用带着颤音的哭腔喊道:快救救洛洛! 颤抖的双手却小心翼翼避开了她肩头重伤之处。
许云慕凌空落下,毫不犹豫地将林京洛揽入怀中。
起身时墨色衣袖与她裙裾在风中交叠翻飞,宛如两只挣扎的蝶。
林京洛被失重感惊得搂住他脖颈,苍白的脸轻触到他颈侧绷紧的血管。
“亏你还是...大将军...”她虚弱的嗔怪混着温热气息落在他耳畔,连几个强盗都要这么半天。
许云慕垂眸看了眼怀中人惨白的脸色,臂膀稍稍收紧,低沉的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紧绷:
皮厚。
林京洛在颠簸中艰难地掀了掀眼帘,许云慕紧绷的下颌线在模糊的视线里时隐时现。
皮厚?
罢了,看在他这般紧张自己的份上,便不与他计较这嘴硬。
我……不说话了……
她终是卸了力气,将头靠在他肩头。
痛感虽被系统压制,可伤口却实打实地存在着,温热的血不断从指缝间渗出,将她裙裾染成一片凄艳的晚霞。眼前的景物开始晃动,血色一点点从她脸上褪去,恍若褪色的宣纸。
呼啸的风声渐渐混入了喧闹的人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雪茶带着哭腔的惊呼刺破混沌:小姐!
沈玄琛温润的嗓音难得带着厉色:三皇子,怎么回事!
林枝意焦急的絮语在耳边忽远忽近:玄琛快看看她!
……
……
在一片混乱中,那缕熟悉的菖蒲香气始终萦绕在鼻尖,清苦中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怎么还在……
她涣散的意识如断线的纸鸢,最终坠入无边的黑暗。
林京洛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帘,映入眸中的并非刺目光亮,而是朦胧的帐幔阴影。
比清醒意识更先袭来的是肩头撕裂般的剧痛——痛感降低的时效已过。
她想起上次在山庄问系统为何不能持续镇痛时,
那道机械音的回答:【需要冷却时间,24小时刷新一次。】
嗯……
钻心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溢出一声闷哼。就在发出声响的瞬间,她清晰地听见桌边传来杯盏轻叩的动静。
既已听见……为何雪茶还不过来?
林京洛强忍着阵阵袭来的痛楚,额间渗出细密冷汗。
她咬紧牙关,用未受伤的手臂吃力地撑起身子,锦被从肩头滑落时带起一阵刺痛。
待她缓过气来,刚转过头去,猝然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眸——
江珩端坐在昏昧的烛影里,跳动的灯火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晕。他就这样沉默地注视着榻上之人,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定是还在为马车上的争执生气——林京洛忍不住腹诽。可自己都已伤成这样,他竟还要端着这般冷脸?
这个念头刚起,她便自嘲地牵了牵唇角。凭什么觉得自己受伤了,旁人就该放下芥蒂?
他们之间本就什么都不是,是她亲手将人推开,又怎能奢望对方仍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