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七安站在古殿残破的石阶前,指尖微微颤动。
夜风穿廊而过,卷起尘灰如雾,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泽。
他眸光微敛,望着前方那两道交叠的身影——华瑶与柳青霜胞妹跪坐于祭坛两侧,掌心相对,一道淡金色印记自她们手腕缓缓浮现,如同活物般游走。
“又开始了。”他低声喃喃,声音几不可闻。
那印记一明一灭,节奏竟与心跳同步。
刹那间,天地仿佛静止。
一道无形波动自祭坛中心炸开,空气扭曲成涟漪状,四周石柱上的符文逐一亮起,竟是远古禁制被激活的征兆。
华瑶猛然睁眼,瞳孔中掠过无数陌生画面——血色长河、断剑横空、一名白衣女子立于祭坛之巅,双手捧心,泪落成晶。
“我……看到了什么?”她声音发抖。
对面的少女亦在颤抖,但眼神却变得阴冷,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笑意:“终于……回来了。”
钟七安一步踏出,袖中符箓翻飞,三十六道封灵丝瞬间织成网状,直扑二人手腕。
“压制!”他低喝。
符网触及印记的瞬间,金光暴涨,反震之力将他逼退三步。
指节发麻,体内灵脉隐隐作痛。
“这不只是共鸣……是某种召唤。”他咬牙,眉心识海震荡,玄冥子曾传他的《镇魂诀》自动运转,护住神台不堕。
华瑶抬头望来,眼中泪水滑落,“七安……我的记忆在碎裂,又有别的东西涌进来……我不知那是谁的记忆……可它好痛……”
“撑住。”他说,声音沉稳如铁。
可心底早已掀起惊涛。
他看得清楚,那涌入华瑶识海的画面里,分明有初代守护者的影子——一人分裂为二,一善一恶,各自封印于不同血脉之中。
而华瑶继承的,正是那抹温柔坚定的光明碎片。
“若真是如此……柳青霜的妹妹承载的,便是黑暗面?”他心中寒意渐生。
就在此时,少女忽然仰头长啸,周身黑气翻腾,竟将封灵丝寸寸绞断!
“哈哈哈!千年囚禁,今日终得解脱!”她狂笑,声若厉鬼。
华瑶闷哼一声,口角溢血,身躯摇晃欲倒。
钟七安疾冲上前,单膝跪地将她揽入怀中,右手迅速结印,引动体内本源之力注入其识海。
“听我说,闭上眼,顺着我的灵力走。”他贴着她的耳畔低语。
华瑶颤抖着点头,睫毛轻颤,泪水滴落在他手背,滚烫如火。
他不敢多看,怕自己动摇。
此刻每一息都关乎生死。
他以灵为引,带着她穿梭于混乱记忆之间,像在暴风雨中掌舵的舟夫,一点点剥离那些不属于她的片段。
画面逐渐清晰——一座巨大祭坛,中央立着双生石碑,一白一黑,铭刻着无人能解的文字。
“那里……就是分裂之地。”华瑶喃喃。
钟七安心头剧震。
那祭坛的轮廓,竟与眼前这座废弃古殿惊人相似!
只是眼前的建筑早已坍塌大半,唯有地基尚存,而记忆中的祭坛完整无损,且笼罩在血色符文之下。
“时间不对……那是过去,还是未来?”他脑中电转。
忽觉背后寒意刺骨。
转身刹那,只见少女已悬浮半空,黑气凝成锁链缠绕四肢,面容扭曲变形,竟开始向某种非人形态转化!
“快走!”钟七安抱起华瑶就要后撤。
地面轰然裂开,一道赤红纹路自祭坛底部蔓延而出,如同活蛇般追击而来。
他脚尖点地,身形如燕掠起,堪堪避过。
可那纹路并未停下,反而沿着墙壁攀爬,点燃了一圈古老阵法!
“不好,这是献祭阵!”华瑶虚弱开口,“她在唤醒沉睡的东西……”
钟七安目光如刀,猛地从怀中取出一面青铜小镜——天机镜。
镜面幽深,映照出少女体内景象:一团漆黑如墨的灵魂核心正在膨胀,而其深处,竟有一丝极细微的金光挣扎闪烁,似在呼救。
“果然……黑暗吞噬了主体意识,但善良的那一部分还未完全泯灭。”
他凝视镜中,忽然发现背景虚影里浮现出两个字——**双生**。
字迹猩红,仿佛用血写就。
“双生……是指灵魂分裂?还是……另有含义?”
念头未落,远处传来破空之声。
数道流光划破夜幕,正快速逼近!
“敌袭!”他瞳孔一缩。
正道联盟的人这么快就找来了?还是赤焰魔君的探子?
来不及细想,他一手扶住华瑶,一手掐诀,引动古殿残存的护山大阵。
灵力灌注地脉,七根断裂的石柱依次亮起青光,交织成屏障,将祭坛区域封锁。
“只能撑一炷香。”他喘息道。
华瑶靠在他肩上,气息微弱,“七安……我刚才看到的最后画面……那个白衣女子……她不是自愿分裂的……她是被逼的……有人……篡改了仪式……”
钟七安浑身一僵。
“谁?”
“我看不清脸……但他戴着一枚戒指……上面刻着……莲纹。”
莲纹?
他脑海中闪过一人——柳青霜!
正道领袖,清莲宗少主,腰佩白玉莲戒!
难道……这一切,从千年前就开始布局了?
他呼吸沉重,握紧拳头。
若真是如此,那柳青霜的目的绝非仅仅掌控秘法,而是要让黑暗面彻底复苏,借此完成某种逆天改命之举!
“我们不能再留。”他说。
刚欲起身,忽感脚下震动。
通道尽头,虾大头原本守在那里,此刻却双目赤红,浑身魔气翻涌,如同失控凶兽般咆哮起来!
“呃啊——!”他嘶吼,脊椎隆起如龙骨,黑色煞气自毛孔喷射,瞬间形成一道穹顶般的魔障,将三人彻底隔绝!
钟七安猛地上前,试图靠近,“大头!醒醒!”
可一道魔气冲击迎面撞来,将他狠狠掀飞,背部撞上石壁,喉头一甜。
“别过去!”华瑶挣扎着喊,“他的经脉全逆了,灵台被压制,现在不是他自己在控制身体!”
钟七安抹去嘴角血迹,死死盯着那道扭曲身影。
虾大头曾是魔门弃子,因一场大战重伤濒死,被他所救,自此追随左右。
虽修魔功,但从不滥杀,甚至多次为护同伴不惜燃命搏杀。
可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昔日模样?
“这魔气……太纯粹了……不像寻常修炼所得。”钟七安眯眼。
他尝试以灵识探查,却被一股古老意志反弹,识海剧痛,几乎昏厥。
“有东西藏在他体内……一直没被发现……”
华瑶艰难起身,双手合十,灵力化作柔和白光,缓缓推向虾大头。
“让我试试……温和的引导或许有用。”
魔障剧烈波动,似在抗拒,又似在挣扎。
虾大头低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清明,“瑶……姐……快……逃……”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癫狂怒吼,魔气再度暴涨,整个通道开始崩塌!
碎石坠落,烟尘弥漫。
钟七安强忍伤痛,一把拉住华瑶后退,“先离开这里!”
他们奔至出口,回望一眼——虾大头仍被困在魔障中央,双手抱头,痛苦哀嚎,而那屏障表面,竟浮现出复杂的纹路,蜿蜒曲折,赫然是……一座祭坛的图案!
与记忆中初代守护者分裂之地,**一模一样**!
“不可能……他怎么会和祭坛有关?”钟七安心中骇然。
华瑶脸色苍白,“七安……你有没有想过……虾大头不是偶然出现在我们身边的?他的魔气……也许从来就不是魔门留下的痕迹……而是……某种‘容器’的觉醒?”
钟七安沉默。
风穿过废墟,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远处,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近处,魔障仍未消散,祭坛纹路深深烙印在地面,散发着微弱却诡异的热意。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也浮现出一道极淡的金纹,形状竟与华瑶的守护者印记极为相似。
“双生……”他默念二字,心头如压巨石。
难道……不止她们两人?
难道……他也……
突然,天机镜再次震动,镜面浮现一行模糊文字:
【当三印归一,真魂重聚,天地将择新主。】
钟七安瞳孔骤缩。
三印?
除了华瑶与柳青霜胞妹,第三枚印记……难道就在虾大头身上?
可他是魔修……怎会承载守护者之力?
除非……最初的守护者,并非纯粹的仙道之人……而是……融合了魔与道的存在?
思绪翻腾之际,华瑶忽然抓住他的手臂,“你还记得玄冥子临行前说的话吗?他说‘当你看见双月同天,便是命运重启之时’……”
钟七安抬头。
今夜,乌云散去,苍穹之上,一轮银月旁,竟隐隐浮现第二轮暗红色的虚影月亮,如同滴血之瞳,冷冷注视人间。
“双月同天……原来如此。”
他声音沙哑。
一切线索开始串联——祭坛、分裂、双生印记、虾大头的暴走、天机镜的警示……
这不是巧合。
这是宿命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动。
“我们得找到另外两座祭坛。”他说。
“可天下之大,如何寻找?”华瑶问。
钟七安望向远方群山,眼神坚定,“既然印记会共鸣,那就让它继续响下去。只要再有一次共振,就能锁定源头。”
“可下次……可能就是彻底失控。”
“那就在我失控前,掌控全局。”
话音落下,身后魔障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轰——!
屏障炸裂,黑气四散。
虾大头倒在地上,浑身焦黑,气息微弱,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明。
他艰难抬头,看向钟七安,嘴唇翕动:
“主……人……我梦见……一个女人……她说……你是她等了九百年的人……”
钟七安心头如遭雷击。
女人?
等了九百年?
他还未来得及追问,地面再度震颤。
那祭坛纹路竟开始蠕动,仿佛活了过来,向着虾大头缓缓爬行,最终没入其胸口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华瑶怀中的玉佩骤然发光,浮现出一段古老咒言:
【双生启,三印现,魂归处,门将开。】
钟七安缓缓蹲下,握住虾大头的手,“你说的那个女人……她长什么样?”
虾大头嘴唇颤抖,“她……穿着白裙……胸口有一朵……金色莲花……可那花……是倒着开的……”
钟七安呼吸停滞。
倒开的金莲?
那是传说中“逆命之相”,唯有违背天道轮回者方可显现!
而历史上,唯一拥有此异象的……只有那位被世人称为“叛道者”的初代守护者!
“她没死……”他喃喃,“她一直在等……等一个人……唤醒真正的真相……”
远处,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
可钟七安知道,真正的黑夜,才刚刚开始。
他站起身,将虾大头扛上肩头,牵起华瑶的手,“走,去北境雪原。那里有座埋在冰川下的古城,据说千年前曾是守护者一族的圣地。”
“你怎么知道?”华瑶问。
他回头看了眼地上残留的祭坛纹路,轻声道:
“因为我刚才……听见了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