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一夜的诡异见闻,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在陆昭衍心中激起久久不能平息的波澜。那沉入湖底的痛苦傩面石雕、旋转的深渊洞口、以及那来自地底深处的邪异吟唱,无不指向一个远超想象的、深埋于校园之下的古老秘密。
父亲陆永年的身影在这秘密中愈发清晰,又愈发模糊。他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单纯的调查者,还是无意中触及了核心的闯入者?那柄至关重要的青铜傩面戈,是否真是从那个入口中带出?
疑问驱使着陆昭衍,但他深知,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贸然探索那诡异入口,无异于自寻死路。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更需要实质性的力量提升。
修炼变得愈发刻苦,几近疯魔。
《纸扎名录》中的攻伐之术被他反复锤炼。院中时常可见纸煞犬化作黑影扑击撕咬,带起阵阵阴风;飞纸镖诡异地穿梭盘旋,精准地击碎作为目标的枯叶;他甚至开始尝试制作更复杂的“五行纸阵”,以五种属性不同的灵纸为基础,布下困敌、惑心、甚至伤魂的连环陷阱,虽屡屡失败遭反噬,却进步神速。
而“阴蚀咒”的修炼,则更加凶险。每一次引动月华太阴之力,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魂念被极致阴寒反复冲刷的痛苦,几乎要将他逼疯。但他硬是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挺了过来,对那缕灰黑色湮灭气流的掌控愈发得心应手,虽不敢轻易动用,却已成为他压箱底的杀手锏。
在此期间,他并未放松对校园的警惕,尤其是对“王记古艺”和傩面相关的调查。
传统文化节的日子日益临近,校园里的宣传氛围愈发浓厚。“王师傅”及其傩艺展示的海报贴得到处都是。陆昭衍曾数次暗中前往活动场地探查,只见工人们正在搭建展台,一切看似正常,但他总能隐约感觉到一丝极淡的、被巧妙掩盖的邪气萦绕在属于“王记古艺”的那个区域。
这让他确信,对方绝不仅仅是为了展示民俗而来。
这一日,陆昭衍再次来到旧书馆,试图从故纸堆中寻找更多关于“傩社”和“鬼脸洼”的线索。管理员吴老先生依旧戴着老花镜,坐在门口看报,见他来了,只是抬了抬眼皮,便继续看他的报纸。
库房内依旧昏暗寂静。陆昭衍轻车熟路地找到存放地方志和民俗记录的架子,耐心翻阅。这一次,他将重点放在了本地傩戏流派和古老祭祀习俗的记录上。
在一本纸张脆黄、记录本地乡傩沿革的残破线装书中,他发现了一段被虫蛀掉大半、却至关重要的记载:
“……‘黑面傩’与‘红面傩’之争……源自‘鬼脸洼’祭坑……黑面主‘送疫驱鬼’,然性诡谲,常行血祀,终遭禁绝,传承隐于暗处,以雕刻‘无面傩’为记……红面主‘祈福纳吉’,得正祀之位,然亦失其勇武真意,流于形式……”
黑面傩?无面傩?
陆昭衍心中猛地一动!他立刻想起那“王货郎”留下的黄纸图案、青铜傩面戈上的浮雕、以及镜湖中浮起的那个双手捂脸、面目模糊的石雕!
这一切,似乎都与这遭禁绝的“黑面傩”,或者说其变异传承“无面傩”有关!
而“常行血祀”四字,更是让他背脊发凉,与那镜湖地底深处的吟唱、以及乱坟岗的邪阵联系了起来!
他强压激动,继续翻找。在另一本记录本地民间工匠传承的册子附录里,他找到了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名单,罗列了一些早已消失的老字号作坊。其中一行写道:
“王记刻铺:擅雕傩面,尤以‘无面哭笑傩’着称,形诡而灵异,然庚子年后,铺毁人亡,传承断绝。”
王记刻铺!无面哭笑傩!
“王货郎”自称“王记古艺”,其展示的傩面,正是那种看似笑容可掬、实则透着一股邪异感的风格!
线索似乎串联起来了!这“王货郎”及其背后的势力,极可能就是那早已禁绝的“黑面傩”一脉的残余,或者说,是继承了“无面傩”邪异传承的余孽!他们盘踞在校园附近,对镜湖下的祭坑念念不忘,其目的,恐怕绝非复兴傩文化那么简单,很可能是要重现那古老的、需要“血祀”的邪恶仪式!
而父亲陆永年,当年或许正是在调查镜湖秘密的过程中,无意中得到了那柄关键的青铜傩面戈(此戈很可能与那被禁绝的黑面傩渊源极深),从而被这伙人盯上,最终招致杀身之祸!
就在陆昭衍沉浸于推理,心神激荡之际,库房深处那个堆放废书的竹筐,再次传来了轻微的“窸窣”声!
这一次,陆昭衍早有准备。他并未立刻望去,而是暗中掐诀,将一丝极细微的阴元附着于听觉,仔细分辨。
那声音并非老鼠啃噬,更像是……极其轻微的纸张摩擦声,并且,带着一种有规律的节奏感。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锐利如刀,看向那竹筐。
只见竹筐最上面,一本没有封面的破旧账本,正无风自动,缓缓翻开。泛黄的纸页上,空无一字,但随着书页的翻动,却有点点极其淡薄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黑色灰烬,从纸页缝隙中飘落。
那灰烬飘落的轨迹,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在地上隐隐构成了几个模糊的字形轮廓!
陆昭衍屏住呼吸,全力催动目力看去。
那似乎是……“湖心……亭……今夜……子时”……
字迹极其模糊,且转瞬即逝,灰烬落地便散,再无痕迹。
而那本账本也停止了翻动,无声地合拢,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是警告?是提示?还是……另一个陷阱?
陆昭衍心脏狂跳。这旧书馆库房果然有古怪!这暗中传递信息的存在,是友是敌?它为何要指引自己今夜子时去湖心亭?
湖心亭,正是位于镜湖中央的一座小亭,是情侣约会和游客休憩的场所,白日里人来人往。
但子时……那里将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去,还是不去?
风险极大。很可能是“王记”势力设下的圈套。
但若不去,可能会错过至关重要的信息,甚至可能让父亲死亡的真相再次石沉大海。
陆昭衍只犹豫了片刻,眼中便闪过决断。
必须去!
但他绝不会毫无准备地去。
他立刻离开旧书馆,返回出租屋,开始着手准备。他将所能想到的辟邪、预警、攻击、逃遁的符箓纸扎尽数带在身上,又将那柄青铜傩面戈用特制的油布包裹,贴身藏好。他甚至提前去湖心亭周围踩点,观察地形,规划好一旦遇险的撤离路线。
子时将近,校园万籁俱寂。浓重的夜色笼罩着镜湖,湖水漆黑如墨,倒映着稀疏的星光,安静得令人心慌。
陆昭衍悄无声息地踏上通往湖心亭的九曲回廊。回廊下的湖水深不见底,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他步步为营,精神紧绷到了极点,感知放大到极限,仔细探查着周围的任何一丝异动。
终于,他踏上了湖心亭的平台。
亭中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
一切正常得……有些诡异。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任何埋伏或异常气息。
难道那信息是假的?或者自己来早了?
就在他心生疑虑之际,他的目光忽然被亭子中央的石桌所吸引。
石桌面上,不知何时,被人用某种白色的粉末,画上了一个小小的、却极其精致的傩面图案。
那图案与他之前见过的所有傩面都不同,并非狰狞诡异,反而透着一股古老而庄严的气息,眉眼间甚至带着一丝悲悯。
而在傩面图案的下方,还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
“青囊遗册,在图书馆,吴。”
字迹是用同样的白色粉末所写,微微反光。
青囊遗册?吴?是指管理员吴老先生?!
陆昭衍心中巨震,立刻俯身仔细查看。
然而,就在他低头的瞬间——
异变陡生!
他脚下的影子,毫无征兆地,自行扭曲蠕动起来!仿佛有生命的活物般,猛地延伸拉长,化作数条漆黑的触手,闪电般缠向他的双脚脚踝!
一股冰冷刺骨、充满恶意的束缚力瞬间传来!
与此同时,身后回廊的阴影中,一个穿着灰色工装、低着头、看不清面目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浮现,手中握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巨大剪纸剪刀!直刺他的后心!
陷阱!果然是陷阱!
那石桌上的信息,是诱饵!
陆昭衍瞳孔骤缩,体内阴元瞬间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