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夜，将军府。
萧天翊吩咐下人备了一桌简单的酒菜，地点选在了平日里他和几位心腹将领议事的偏厅。
今日的座上宾，只有一人——亲卫队副统领张毅。
赶来赴宴的张毅显得有些拘谨不安，走进偏厅，看到桌上摆放的几碟菜肴和温好的酒水，他脸上露出一丝不安。
萧天翊率先在主位落座，抬手示意张毅入席：“坐吧，张毅，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陪我喝一杯。”
张毅犹豫了一下，方才躬身道谢，在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姿态略显僵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厅内的气氛依旧有些沉闷。
萧天翊如同往常一般，询问了张毅一些关于亲卫队日常巡逻和府内防务的事情。
张毅一一作答，只是声音略显低沉，眼神也时常躲闪。
终于，萧天翊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平和地看向张毅，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张毅，你跟随我多年，情谊自然不必多说，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毅闻言，身躯微微一震，连忙起身，拱手道：“将军请讲，属下定当洗耳恭听。”
萧天翊抬手示意他坐下，继续道：
“近日边境局势复杂，想必你也清楚，我们这些戍守边关之人，肩上担负的，不仅仅是雁门关这一隅之地，更是身后千千万万的大夏子民。”
他顿了顿，目光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家，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是妻儿老小，是安稳的日子。
但这一切的前提，却是国之安宁。
若是国破山河碎，纵有家财万贯，又能安在？”
张毅的脸色微微一变，他低下头，沉默不语，手中紧紧地握着酒杯，指节泛白。
萧天翊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继续缓缓说道：
“我时常在想，我们这些人，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守护我们共同的‘家’吗？
若是边关失守，外敌铁蹄踏入中原，那时，又有何家可言？”
他举起酒杯，轻轻晃了晃，目光深邃地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这一杯，敬我们共同守护的家国。”
张毅闻言，缓缓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萧天翊。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举起自己的酒杯，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属下……敬将军。”
两人碰杯，各自饮尽杯中之酒。
厅内的气氛更加沉寂，只有窗外夜风吹过灯笼，发出轻微的声响。
萧天翊放下酒杯，目光再次落在张毅身上，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张毅，你最近......可是有什么难处？不妨告诉我，能帮得上忙的，我绝不会推辞。”
张毅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张了张嘴，想要将一切都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却又如同哽在了喉咙里，难以出口。
他最终只是低下头，声音低沉地说道：“多谢将军关心，属下……并无他事。”
萧天翊静静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他早已查明了一切，只是，他在给他机会。
萧天翊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端起酒壶，再次为两人斟满了酒。
“再喝一杯吧，明日还要当值，早些休息。”
萧天翊的语气恢复了平静。
......
夜深了，将军府书房密室中还烛火通明。
张毅正跪在地上向萧天翊负荆请罪。
他说，他向北戎人出卖了将军。
张毅泣不成声，涕泗横流，声音嘶哑：“将军……属下罪该万死……”
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向萧天翊讲述着一切。
北戎人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情报，秘密抓走了他身处偏远山村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
为了逼迫他出卖萧天翊，对方残忍地剥下了他妻子的皮，制成了一件令人作呕的衣物，送到了他的面前。
北戎人警告他，如果他不按要求交出萧天翊的详细行程、将军府的地图以及明确的防御布局图，那么他的儿子，将会是他下一件“新衣”。
“为何现在请罪？”
“属下一时冲动，行此背主之举。
然今思之，若无国，则无家。
若边关失守，则国将倾颓。
大夏既亡，万家皆破。
就算我活着，我儿子活着，我的儿子也会因我而不耻。”
张毅从腰间拔出佩刀，想要用自刎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以死谢罪。
“现在不是死的时候。”
萧天翊开口，张毅的手停顿下来。
“你想要救你的儿子，对吗？”
张毅哭着点了点头。
“那就亲自去救。”
张毅猛地抬起头，看着萧天翊的眼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你要按照北戎人的要求去做，将他们想要的东西‘交给’他们。
你要继续演好‘叛变’这场戏，演到我被他们‘绑架’走为止。”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盯着张毅：
“至于是谁出卖了你家人的信息，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你……将军……您是说……”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萧天翊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记住，你的任务是继续‘叛变’，把戏演真。
我会暗中安排。
至于你的儿子，我会尽力保全。
但你也要记住你今天所做的一切。”
张毅怔怔地看着萧天翊。
片刻之后，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地应道：
“属下明白！属下一定照将军的吩咐去做！”
......
“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顺利进行，除了你，薇薇。
原本我那天晚上是要在睡觉时被绑走的，没想到拓跋弘临时改变了主意，竟派人提前来了。
所以......”
林薇薇沉默地听了许久，直到这时才开口：
“所以，我就成了计划中意外的一部分？”
“对不起，薇薇。”
“你不用道歉，既然已经在这儿了，那就想应对的方法。
此时再埋怨、再争吵，没有任何意义。
我想听听你原本的计划。”
林薇薇的冷静让萧天翊再次出乎意料。
这份在危难之中的镇定，让他打心底生出一丝对她由衷的欣赏。
他轻轻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娘子的胆识，倒是让我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