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发女子悄然立于阁中一隅,孑然一身,与周遭喧闹仿若两个天地。
她名唤白晓琳。
在长生阙,她是天纵奇才,亦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疯子。
是明珠,亦是毒药。
陈默立于人后,耳中听着旁人压得极低的私语,渐渐拼凑出这女子的来龙去脉。
“便是那位白师姐……三年前,阙主亲自将她从一个破落世家招揽入门,说是天生的‘药体’,百年难遇。”一个声音道。
另一人接道:“何止药体?听闻她身子便是一座活丹炉,无需外物,便能以血肉之躯蕴养灵药,炼制古丹,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你看她,入门不过三载,修为已是炼气九层圆满,只怕不日便要筑基了。我等拍马也难及万一。”
“天赋越高,天妒愈深。这等人物,为何落得如此境地?”
先前那人叹了口气,声音更低了三分:“她不知从何处寻来一部失传的古丹术,强行修习。哪知那丹术霸道无比,竟与她辅修的媚功《姹女闻芳大法》水火不容,两相冲克,在体内结成了一种奇毒。”
“奇毒?”
“正是。此毒不曾要她性命,却日夜侵蚀她的身子与神魂。你瞧她一头白发便是被毒火所催。更可怖的是,她的七情六欲也被这毒一并吞噬了。如今的她,除了炼丹,与活死人何异?”
众人闻言,皆是一阵心悸,望向那女子的目光愈发忌惮。
“若仅是如此,倒也罢了,只算她自家倒霉。”又有一人插话道,“可那奇毒偏生将她的《姹女闻芳大法》催发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她身上时时散发异香,无论男女,闻之便会心神摇曳,欲念丛生,只想与她行双修之事。”
“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可谁若真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便会立时身中她体内的奇毒,在极乐幻象中精元枯竭化作一滩脓血,死状极惨。三年来,已有数名不知深浅的师兄弟去接触,仅仅是靠近的时日久了些,还未等取得此女芳心便丧命了。自那以后,谁还敢近她半步?她如今,仍是完璧之身。”
原来如此。
陈默心中了然,难怪方才她一入阁,满堂丹师皆如避蛇蝎。
天才又如何?谁敢拿自家性命,去亲近一个随时可能暴毙、还会拉人陪葬的“毒物”?
她被众人孤立,实非偶然。
“听闻她此番参加赏丹会,是想炼制出一枚惊世奇丹,求得宗门里某位太上长老青眼,收为亲传,兴许能解此毒。这已是她最后一线生机。”
陈默听着这些传闻,心下暗自感叹,这修仙之路,果然人人皆有不易之处。
便是这般天之骄女,亦在红尘中挣扎求存。
正思量间,阁中丹师已挑完了人。
被选中的童子个个喜形于色,随自家主家去了。
大厅之内,转眼便只剩下七八个面有菜色、资质平庸的童子,和角落里无人问津的陈默。
自然,还有那个同样被孤立的白晓琳。
她似乎全不在意有无帮手,自始至终只静立不动,一双碧绿眸子空洞无神,不知望向何处。
眼看拣选将毕,众人皆以为今日之事就此了结。
那执事正要开口遣散余人,白晓琳却忽然动了。
她迈开莲步,身形纤弱,裙摆无风自动,缓缓朝着剩下的一众童子行来。
她所过之处,空气中那股清冽的香气便浓郁一分。
那些童子见了,真个如见鬼魅,一个个面色发白,垂首躬身,脚下不住地向后挪移,生怕被这“毒药”沾上半点。
唯有陈默,依旧静立原地,未曾动弹。
他并非胆大包天,不知畏惧。
只是他发觉,当这女子走近,那股异香愈发浓郁,钻入鼻中,非但未让他生出半分邪念,反倒令他周身百骸一阵舒泰,连日为人疏脉的疲乏之感,竟似被这香气涤荡一空,体内真气运转亦比平日快了三分。
此香于他人是催命符,于他,竟似大有裨益!
这是为何?
陈默还未想通,白晓琳的脚步突然停在了他的面前。
她那双空洞的绿眸终于聚起一丝光亮,落在了陈默身上。
她不言语,只用那双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阁中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众人皆屏住呼吸,不知这女疯子意欲何为。
便在众人以为她要发难之际,她却朱唇轻启,问了一个谁也未曾料到的问题。
“你们之中,谁对人体经络最为熟悉?”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
随即,阁中余下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声齐齐聚在了陈默身上。
疏脉技师,干的便是与经络打交道的活计。
而陈默,正是这静气阁中手法最高、名头最响的技师。
这个问题,简直像是为他一人而问。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