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厅内的死寂被粗重的喘息声打破。
安卿鱼被平放在地,一名队员正在紧急检查他的状况,好在只是精神冲击过度和轻微擦伤,并无生命危险。
但每个人脸上都残留着惊悸。
牧者投影带来的压迫感,以及那深不见底、充斥着规则乱流的裂缝,都明白无误地宣告着此行的凶险远超预期。
这不再是侦查,而是闯入了神只的猎场。
林七夜拔出深入骨地的直刀,刀身嗡鸣,黑芒略显黯淡。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更加锐利,看向骨厅尽头那片被灰雾笼罩的出口。
“还能走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关切,仿佛这句话不仅是在问程实,也是在问在场的每一个人。
程实的身体有些摇晃,像是风中的残烛一般,让人担心他随时都会倒下。
然而,他还是坚强地站了起来,尽管那过程显得有些艰难。
他先是揉了揉自己几乎被拉脱臼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
接着,他又轻轻地掏了掏依旧嗡嗡作响的耳朵,似乎想要把那恼人的声音从耳朵里驱赶出去。
过了一会儿,程实终于缓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说道:“腿没断……就能走。”
他瞥了一眼地上断成两截的“二十块腰带”,心疼地咧咧嘴。
“就是装备损耗有点大…得报销。”
迦蓝扶着脸色苍白的安卿鱼坐起,给他喂了些水。安卿鱼虚弱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目光却看向那出口,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近乎偏执的探究欲。
“刚才…那不是简单的能量投影…更接近规则显化…不可思议…”他喃喃道,甚至想拿出备用的记录本。
“省点力气。”林七夜打断他:“先离开这里。”
谁也不知道那牧者投影是否会再次出现,或者裂缝是否会重新打开。
队伍稍作休整,再次出发,向着骨厅尽头的出口小心翼翼前行。
出口处弥漫的灰雾更加浓郁,几乎化为实质,视线受阻严重。
但能感觉到,外面的空间豁然开朗,一种更加古老、苍凉、充斥着混乱规则气息的环境扑面而来。
踏出出口的瞬间,脚下的触感从骨粉变成了坚硬冰冷的岩石。
周围的光线依旧昏暗,但不再是骸骨通道那种封闭的幽绿,而是某种…弥漫在天地间的、灰蒙蒙的天光?
巨大的、扭曲的阴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仿佛是某种巨山的轮廓,又像是倒塌的远古建筑。
这里,就是灰雾峡谷。
比想象中更加广阔,更加死寂,更加令人不安。
就在出口不远处,立着一块巨大的、饱经风霜的黑色石碑。
石碑仿佛在此屹立了无数岁月,表面布满了侵蚀的痕迹,却依旧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
上面用一种古老的、铁画银钩的笔触,刻着三个大字:
【诚实者入】
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虚言者…永堕迷雾】
石碑表面流淌着微弱的规则光华,显然并非装饰,而是某种强力的规则检测装置。
“诚实?”百里胖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这地方…跟诚实俩字沾边吗?”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石碑散发出的那股不容置疑的规则力量。
它要求“诚实”。
但在这诡异莫测、敌人环伺的峡谷,完全诚实,无异于自缚双手,将弱点暴露无疑。
林七夜看向程实。
程实也正摸着下巴,打量着那块石碑,脸上露出一种看到有趣玩具的表情。
他慢慢走上前,伸出完好的左手,像是抚摸古董一样,轻轻摸了摸那冰凉的碑身。
“诚实啊…”他咂咂嘴,仿佛在品味这两个字。
然后,他转过头,对着身后紧张注视的众人,露出一副十分“诚恳”的表情,大声说道:
“我觉得我这人吧…”
“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说谎!”
“真的,一个字假的都没有!”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石碑猛地亮起刺眼的绿光!
光芒甚至短暂驱散了周围的些许灰雾,将程实那张“诚恳”的脸映得一片碧绿!
绿灯!
通过检测!
代表着“绝对诚实”!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林七夜。
程实…从不说谎?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离谱!
但规则石碑的检测…怎么会?
程实看着那耀眼的绿灯,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那副“诚恳”瞬间化为惯有的戏谑和了然。
他收回手,拍了拍石碑,转头对众人摊手,语气轻松:
“看吧。”
“我就说…”
“它坏了。”
【规则洞察】瞬间反馈真相……
这石碑检测的并非言语的真假,而是发言者此刻是否“自认为”诚实!
程实说“我从不说谎”时,他心里压根没把这当回事,甚至觉得这是个绝佳的笑话。
他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就是在说瞎话。
所以,在石碑规则判定里:发言者“自认为”所言虚假→不符合“诚实”标准→本应拒绝。
但程实的能力【谎言成真】的本质是“扭曲现实以符合谎言”。
在他说出“我从不说谎”并真心认为这是假话的瞬间,能力自动微效发动,扭曲的并非现实,而是石碑的检测机制本身!
让石碑将他的“虚假自述”,阴差阳错地判定为了“真话”!
从而导致绿灯亮起!
这其中的逻辑弯绕和规则博弈,极其复杂微妙。
程实也是碰巧撞上。
但结果就是,石碑的规则,被他钻了空子。
还顺便给玩“坏”了,至少短时间内,其检测功能恐怕会处于紊乱状态。
队员们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具体原理,但看程实那样子,就知道他又搞了鬼。
林七夜深深看了程实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握紧了刀。
“走。”
队伍绕过那依旧散发着紊乱绿光的石碑,正式踏入了灰雾峡谷的地界。
脚下的路变得崎岖不平,雾气更浓,能见度不足十米。
未知的危险,隐藏在每一片翻滚的灰雾之后。
程实走在队伍中段,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渐渐被雾气重新吞没的绿色光晕,嘴角微勾。
“诚实…”
“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的声音很低,消散在浓雾里。
峡谷深处,仿佛传来一声极轻微的、若有若无的…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