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人群还没来得及对周芊芊和曹癞子的狼狈背影发表更多评论,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就从地头那边传了过来。
“干啥呢!都干啥呢!一个个都不想挣工分了是不是!”
“围在这儿看大戏啊?要不要我给你们搬个小板凳,再来点儿瓜子儿?”
大队长背着手,黑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不悦,眼神跟刀子似的,在每个看热闹的村民脸上刮了一遍。
刚才还兴高采烈、议论纷纷的村民们,一见大队长发了火,立马跟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似的,瞬间噤了声。
大家伙儿缩着脖子,眼神躲闪,谁也不敢跟大队长对视。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干活!”
大队长又吼了一嗓子。
这话一出,“哗啦——”一声,刚才还兴致勃勃议论纷纷的众人,脖子一缩,立马作鸟兽状散开。
一个个比兔子跑得还快,麻溜地窜回自己的岗位,埋头就干。
那动作叫一个利索,仿佛刚才聚在一起看热闹的根本不是他们。
南酥看得直乐。
大队长背着手,踱步到陆一鸣面前,在他结实的肩膀上拍了拍,力道不轻不重。
“回来了?”
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陆一鸣“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回来了就好,该上工就上工,年底好多分些粮食。”大队长又拍了拍陆一鸣的肩膀,没再多说,背着手,转身继续沿着地头巡逻去了。
南酥看着大队长走远,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她还以为大队长会训她们一顿呢。
“大队长人还怪好的咧,都没有训咱们呢!”
她可不相信大队长没有看到陆一鸣踹飞曹癞子的事情。
陆芸赞同的点点头:“梁叔人挺好的,就是面上严肃。我哥当年能去当兵,也多亏了他帮忙说话。”
陆一鸣没接话,只是将南酥背着的背篓,从她身上取了下来,背在自己的后背上。
“走吧,干活了。”
言简意赅。
有了陆一鸣这个超级劳动力的加入,原本南酥和陆芸需要干一下午的活儿,进度快得惊人。
他那双大手,掰玉米又快又稳,唰唰唰几下,一根根玉米棒子就干脆利落地被掰了下来,扔进背篓里。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利落和效率。
南酥和陆芸只需要跟在后面捡漏就行。
下工的锣声还没敲响,南酥和陆芸分的任务地上的玉米全都掰完了。
找记分员记好工分,南酥都有些恍惚。
这可是她下乡以来,第一次体会到“早退”的快乐。
秋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
路两边的杨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哗啦啦地响。
南酥的心情像是插上了翅膀,轻快得快要飞起来。
今天可真是太爽了!
不仅早早下了工,还让周芊芊那个绿茶吃瘪,吃了大瘪!
更重要的是,陆一鸣一脚就把那个令人作呕的曹癞子给踹飞了。
那一脚,简直踹进了她的心坎里!
解气!太解气了!
就在南酥心里乐开了花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忽然落在了她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
那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一直暖到了心里。
“就这么开心?”
陆一鸣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和宠溺。
南酥仰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眸,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睛亮得惊人。
“对!”
她的声音清脆又响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看见她们过得不好,我就是这么开心!最好她们天天都这么倒霉!”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一点儿虚伪的客套都没有。
陆一鸣看着她这副小狐狸般得意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呵。”
他低笑一声,那笑声,像是醇厚的美酒,听得人耳朵发麻。
陆芸也凑过来,小脸上满是赞同:“就是,哥,她们太坏了,就是欠收拾!”
陆一鸣脚步没停,目光平视着前方的村路,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晚上吃什么。
“那干脆,今晚找个麻袋,把他俩一起套了,揍一顿。”
南酥:“……”
陆芸:“……”
两人同时噎了一下。
南酥眨巴眨巴眼,看着陆一鸣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这么像真的?
而且,莫名带感是怎么回事?
南酥想象了一下曹癞子和周芊芊被套在麻袋里挨揍的场面,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但她很快摇了摇头,神秘兮兮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学着算命先生的模样,伸出手指,装模作样地掐算了几下,还摇头晃脑。
“套麻袋就算了。”她拖长了调子,“依本姑娘掐指一算啊,用不着咱们动手。最晚到明天,某些人的日子,自己就得鸡飞狗跳,热闹得很呐!”
陆芸立刻被勾起了好奇心,瞪圆了眼睛:“酥酥,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然后她小小声的询问,“难道你真的会掐算?”
陆一鸣看了眼自家的傻妹妹,无奈轻轻地摇了摇头。
南酥高深莫测地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嘘——天机不可泄露。总之,等着看好戏就成啦!”
陆芸‘噢’了一声,懵懂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南酥在打什么哑谜,于是将视线放到自己老哥的身上。
陆一鸣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看破,却不说破。
算算时间,那位也该回来了。
一场大戏,确实即将开锣。
陆芸吧唧了下嘴,嘚,感情就她一个人,啥也不知道。
“现在回家,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南酥看了看天色,提议道,“反正也没事儿,不如……我们上山吧?”
她想起好几天没见踪影的参宝,有点惦记。
“参宝那小家伙,这两天野得没边了,都没着家,我估摸着,山上肯定有啥好东西勾着它呢!”
陆芸一听上山,也有点兴奋:“好啊好啊!说不定又能找到点山货呢!”陆一鸣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胳膊,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这几天一直做审讯工作,确实觉得筋骨有些僵硬。
“行,上山活动一下筋骨也不错。”他活动了一下胳膊,感受着肌肉重新被调动的力量,沉声道:“先回家拿背篓和柴刀。”
“好耶!上山!”
陆芸也开心地欢呼起来。
三人说说笑笑,脚步轻快地朝着村尾陆家小院的方向走去。
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
笑声顺着风飘出去老远。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一间土坯房的拐角处,两双怨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那眼神,仿佛淬了毒的箭,恨不得将他们的后背射穿。
一个干瘦的老妇人朝着地上“呸”地啐了一口浓痰,那双绿豆大的眼睛里冒着要杀人的凶光。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中年男人,声音尖利刻薄。
“当家的!你就这么看着那两个小扫把星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
“他陆一鸣算个什么东西!还有那个陆芸,一个赔钱货!她们敢这么对咱们,这就是不孝!是要天打雷劈的!”
被称作“当家的”男人,正是陆一鸣和陆芸的亲大伯——陆守信。
此刻,陆守信的脸上满是狠厉之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好心好意地给陆芸那个死丫头找了门好亲事,三百块的彩礼啊!
那可是三百块!
没想到这兄妹俩,一个比一个不识好歹!
陆芸宁死不从,陆一鸣那个狼崽子更是无法无天,直接掀了他家的房顶!
因为瓦片不好买,到现在他家房顶上还豁着个大口子。
天晴还好,只要一下雨,就是外面下大雨,他家下小雨,屋里摆满了接水的盆盆罐罐,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一想到这个,陆守信的心头火就噌噌地往上冒!
他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老妇人名叫高秀娥,是陆守信的婆娘。
她扯着陆守信的袖子,脸上带着一丝惊慌和愁苦。
“当家的,傻子娘今天又来了!”
“这次她态度可强硬了,撂下话了,让咱们要么把那三百块钱彩礼退给她,要么,就再给她家送一个黄花大闺女过去!”
“她还说,因为咱们,她儿子白白挨了一段打,医药费和营养费也得让咱们付了。”
“不然……不然,就闹的咱们家鸡犬不宁。”
高秀娥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彩礼钱,再加上赔的钱,那可是四百块钱啊!还得留着给咱们儿子娶媳妇儿呢!可是……可是咱们上哪儿再给她找个黄花大闺女去啊!”
“四百块?”
陆守信听到这三个字,眼睛都红了。
四百块!
城里的工人,不吃不喝干上一年,才能攒下这么些钱!
这钱既然到了他的手里,那就是他的!
想让他再吐出来?
做梦!
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陆守信背着双手,在原地烦躁地转了两圈,眼底的狠厉之色越来越浓。
“退钱?那是不可能的!”
他冷哼一声,阴恻恻地说道。
“傻子娘不就是想给那个傻子弄个媳妇儿,好传宗接代吗?”
“那就给她送一个过去,不就得了!”
高秀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当家的,你糊涂啦?陆芸那个小贱蹄子现在有陆一鸣那个狼崽子护着,咱们根本就没机会下手啊!”
陆守信停下脚步,阴冷的目光再次投向南酥他们离开的方向。
高秀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一个恶毒的念头浮现出来。
“当家的,你是说……”
她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一丝兴奋又狰狞的笑容。
“那个跟小贱蹄子走在一起的女知青?”
“你看她长得那叫一个水灵,比画上的人儿还好看!傻子娘肯定喜欢!”
高秀娥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妙不可言。
“而且啊,这些从城里来的女知青,最在乎她们那点儿名声了!你看看那个周知青,不就是怕名声坏了,才捏着鼻子嫁给了曹癞子那个二流子吗?”
“咱们也可以用同样的法子,把那个南知青给……”
高秀娥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意思,不言而喻。
陆守信的眼睛猛地一亮!
对啊!
他怎么没想到!
陆芸动不了,不代表别人也动不了啊!
那个南知青,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个没吃过苦的娇小姐,肯定好控制!
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她为了自己的名声,还不是得乖乖听话?
到时候,三百块钱保住了,傻子娘那边也有了交代,简直是一箭双雕!
陆守信和高秀娥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贪婪和算计。
阴冷的笑容,同时在两人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显得无比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