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雪夜来客
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把青风村裹得密不透风。祠堂的火塘烧得正旺,我刚帮星璃把最后一碗鱼汤端给李奶奶,转身就看见雪地里站着个黑影。
那人披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沾着点暗红的痕迹,在雪地里像滴化开的血。她手里攥着个油纸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见我望过去,忽然抬手抹了把脸,露出张被冻得通红的脸——是沈未央。
“阿禾哥?”她的声音发颤,睫毛上结着冰碴,“我……我找星璃。”
星璃从祠堂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块没吃完的大雪糕,看见沈未央时愣住了:“未央姐?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胭脂河那边离不开人吗?”
沈未央没接话,只是把油纸包往我手里塞。油纸包被冻得硬邦邦的,拆开时发出“咔嚓”的脆响,里面是半块烧焦的木牌,上面刻着个“沈”字,边缘还缠着几根银丝,在火光下闪得人眼睛疼——那是星璃祖母绣嫁衣时常用的银线。
“这是……”星璃的声音突然卡住,她认出了那银丝,“这是我奶奶留给我娘的银线,怎么会在你这儿?”
沈未央的嘴唇哆嗦着,像是有话堵在喉咙里。这时父亲从柴房出来,手里抱着捆耐烧木,看见沈未央时皱起了眉:“丫头,你爹呢?三个月前他去异界换耐烧木,说好了上个月就回来,怎么……”
“我爹他……”沈未央突然蹲下身,肩膀抖得像风中的纸人,“他没回来。胭脂河的水昨天突然变成了墨色,河底浮上来好多纸船,每艘船上都插着根银线,跟这个一模一样。”
火塘里的火星“噼啪”炸了一声,映得沈未央的脸忽明忽暗。她忽然抓住星璃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冰:“星璃,你奶奶是不是说过,青风村的‘两界田’,其实和胭脂河是连着的?”
星璃的阿爸正好从屋里出来,听见这话脸色骤变:“丫头,这话可不能乱说!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两界田是两界人的根,跟胭脂河那地方八竿子打不着!”
“可我爹的手札上写着。”沈未央猛地从怀里掏出本泛黄的册子,纸页边缘都卷了毛边,“他说二十年前,你奶奶用半块沈氏祖牌,在两界田下埋了个‘通魂阵’,能镇住胭脂河的戾气。现在祖牌烧了,阵眼松了……”
话没说完,祠堂的门突然被风吹开,雪片打着旋儿往里灌,火塘里的火苗瞬间矮了半截。秦老汉手里的账本“啪嗒”掉在地上,他指着门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雪地里不知何时多了串脚印,从村口一直延伸到祠堂门口,脚印浅得不像人踩出来的,倒像有人拖着纸船走过,每一步都留下道淡淡的红痕。
“是纸船的印子。”沈未央的声音发僵,“胭脂河底的纸船,每艘船底都有这个红痕。”
星璃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跑进里屋,抱出那本《两界农事录》。她翻到去年大雪那页,指尖在一行字上顿住:“奶奶记的——‘耐烧木忌红痕,遇之则焚’。”
我低头看向父亲刚抱来的耐烧木,最底下那根的树皮上,赫然印着道暗红的痕,和雪地里的一模一样。
沈未央突然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心全是冷汗:“阿禾哥,你家柴房是不是有个地窖?我爹说,当年你爷爷在地窖里藏了件东西,能补上通魂阵的阵眼。”
父亲的脸色沉得像锅底:“那地窖早就封死了,二十年前你奶奶说里面有邪祟,让人用水泥填了……”
“填不住的。”沈未央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像是有两个人在同时说话,“阵眼松了,它已经爬出来了。”
火塘里的火“呼”地灭了,祠堂瞬间陷入一片漆黑。黑暗中,我听见星璃的尖叫,还有纸页翻动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飞快地翻着那本《两界农事录》。
等我摸出火折子点亮时,只见沈未央手里的手札掉在地上,纸页上多了串湿漉漉的脚印,正从书页上蔓延到门口,而沈未央的蓝布衫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个巴掌大的红痕,像朵刚绽开的血花。
“它跟着我来了。”沈未央缓缓转过头,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它说,要找齐七根银线,才能把阵眼补好。”
星璃突然指着沈未央手里的木牌,声音抖得不成样:“那……那木牌上的银线,是第几根?”
沈未央低头看了看,嘴角勾起个诡异的笑:“第三根。还差四根,就在青风村的雪里藏着。”
话音刚落,窗外传来“咯吱”一声响,像是有人踩碎了冰。我冲到窗边,只见雪地里的脚印突然拐了个弯,朝着两界田的方向去了,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个红痕,像串引路的血珠。
父亲突然想起什么,抓起墙角的锄头就往外跑:“不好!那地窖就在两界田边上!”
我和星璃跟着追出去,沈未央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又尖又细,像纸人被风吹动的声音。雪落在脸上,冷得像刀割,我忽然明白,这场大雪封的不是路,是青风村和胭脂河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墙,现在墙塌了,藏在墙后的东西,正顺着雪地里的红痕,一步一步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