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了一口气,将那股涌上喉头的酸涩强行压下。
“我本来不也是抱着目的,才来到这长安城的吗?”
本质上,她与裴修衍,又有什么不同。
她最初不是都想好了吗?
裴修衍位高权重,哪怕他身子骨再差,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国公夫人的名分就是宋家最大的护身符。
她可以借着他的身份地位,借着裴国公府的权势,庇护宋家安稳无虞。
如今这样,岂不正好?
他需要一位夫人,她需要他的权势。
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日后,她谨守本分便是了。
宋枝想起大婚大日,其中一位夫人的贺词,“相敬如宾。”
她一遍遍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可是......
为什么心口那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又酸又胀,闷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春柳,我有些累了,想睡了。”
春柳正为她方才那番话揪着心,闻言连忙应声,“诶,好,小姐您快躺好,奴婢这就熄灯。”
她替宋枝掖好被角,看着自家小姐乖顺地闭上眼,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桌边,俯身吹熄了跳跃的烛火。
裴修衍确实进了宫。
不过他并未向皇帝提及苏如玉的事,只将重点落在了孙德身上。
“臣依先前所奏,假借追捕要犯之名,于北巷口布控,果然引出了成安王的动作。”
“孙德亲自率人前来,意图灭口,行事颇为急切。”
他略顿片刻,“混乱之中,臣......不小心,杀了孙德。”
皇帝眼皮都未抬一下,只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丝厌烦,“既是暗中投靠成安王的不忠之辈,杀了便杀了,干净。”
说罢,他这才抬眸看向裴修衍,“倒是辛苦爱卿了,这才刚成婚,便为朕奔波劳碌。”
若是没有裴修衍,皇帝还真不知道,这些麻烦事交给谁好。
裴修衍微微垂首,“为陛下分忧,乃臣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皇帝看着他这副恭谨忠心的模样,眼中掠过一丝真实的感慨,叹道,“若是成安王也能如爱卿这般想,朕又何至于......”
他话未说尽,语气里带着几分沉郁,“朕自问待他不薄,他还有何不知足?”
这话裴修衍没接,只是沉默地垂眸而立。
皇帝也不愿多谈这件事,挥了挥手,对身旁的内侍吩咐道,“去,把朕那副暖玉棋子取来,朕许久没同裴卿下棋了,今日正好得空。”
“是。”内侍领命而去。
很快,棋盘摆上,君臣二人对坐。
下至中盘,皇帝看着棋局,目光有些悠远,他落下一子,声音里带着难得的回忆,“每次同你下棋,都让朕想起你父亲。”
皇帝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怅惘,“那时候,朕已是太子,身边围着的人不少,可与朕对弈时,无一不是绞尽脑汁,想着如何不着痕迹地输给朕,讨朕欢心。”
他微微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画面,“只有你父亲,是个榆木疙瘩,不懂其中变通,任凭内侍在一旁如何使眼色,他都浑然不觉,只盯着棋盘,每一步都走得认真无比,非要与朕分出个胜负不可。”
皇帝的声音低沉了下去,“这般赤诚坦荡之人......只可惜,天不假年,英年早逝。”
裴修衍指尖夹着一枚黑子,平静地落下,“陛下若是再回忆片刻,这一局,恐怕也要输了。”
皇帝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看着棋盘上因自己分神而露出的破绽,不由抚掌大笑,“哈哈哈!好小子!”
这时,一名内侍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 “陛下,贵妃娘娘派人来问,陛下今日操劳,可要去娘娘宫中用晚膳?娘娘备了些清心去火的汤品。”
裴修衍见状,便顺势起身,准备告退。
皇帝脸上的笑容收了些,露出了几分不耐,“你去回了贵妃,就说朕今日与裴卿商议要事,不得空,改日再去瞧她。”
打发了内侍,皇帝又对裴修衍招招手,“坐下坐下,棋还没下完。”
他语气带着点烦闷,“朕罚煜儿禁足思过,本是让他收敛心性,这几日,贵妃没少在朕耳边为他求情,哭哭啼啼的,朕这耳根子,实在难以清净。”
“你今日既进了宫,便随朕一同用膳吧。”
裴修衍思索片刻,应了下来。
只是御膳刚摆上桌,二人尚未动筷,一内侍便神色仓皇地疾步进来,也顾不得礼仪,噗通跪下,“陛下!不好了!康王、康王殿下他......”
皇帝被这慌慌张张的动静搅得心烦,不悦地斥道,“慌什么!康王又怎么了?”
那内侍咽了口唾沫,颤声道,“康王府长史来报,说殿下在府中......在府中大闹,非说府里闹鬼!吵着嚷着,死活不肯在府里继续待下去,侍卫们上前劝阻,殿下竟挥剑相向,一路从内院冲到府门,已经打伤了两人了......”
饶是皇帝对这个儿子多加宠爱,被这接二连三的事烦扰,耐心也快要耗尽。
他猛地将筷子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怒道,“胡闹!哪来的鬼?!他是不是又喝多了,或是想找由头出去胡混!”
皇帝胸口起伏了几下,显然气得不轻。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揉了揉胀痛的额角,目光转向一旁的裴修衍,“裴卿,你去看看那个混账东西又在发什么疯!他若是还敢胡闹,你不必顾忌他的身份,该打就打,该捆就捆,让他赶紧给朕安分下来!”
裴修衍领命,不再多言,转身便大步流星地朝宫外走去。
早有宫人牵了他的坐骑在宫门外等候。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正要赶往康王府,余光瞥见身侧的石竹,动作微微一顿,勒住缰绳,侧头问道,“夫人可说什么了?”
“啊?什么?”石竹被这没头没脑的一问弄得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修衍语气沉了几分,“不是让你回府告知夫人我入宫了?”
省的宋枝等他一起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