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号穿过熟悉的星系云霭,那颗蓝色的行星在视野中愈发清晰。云层如纱,包裹着翠绿的大陆与蔚蓝的海洋,经纬分明的晨昏线流淌着金色的光,与记忆中出发时的模样几乎无二,却又在细微处透着不同——或许是某片海域多了一座新生的岛屿,或许是某块大陆的森林覆盖率更广了些,这些细微的变化,恰如他们此刻的心境,看似如初,实则已历经万化而归一。
进入行星大气层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曾经需要小心翼翼避开的罡风层,如今仿佛成了温柔的怀抱,气流顺着船帆的弧度自然分流,带着一种“顺势而为”的熨帖。下方的大陆上,炊烟与灯火已连成一片,文明的气息比记忆中更加浓郁,却又未失自然的本真,城市与森林交错,车流与飞鸟共生,透着归真界般的和谐。
“这里是‘故地星’,我们旅程开始的地方。”阿木望着下方一座熟悉的港口城市,眼眶微热。那座城市的轮廓未变,码头的灯塔依旧在暮色中闪烁,只是曾经拥挤的渔船旁,多了几艘造型简洁的星舰,显然文明已在悄然间迈向星空,却又未丢弃海洋的根基。
定风号没有直接驶入港口,而是降落在城郊一片开阔的原野上。这里曾是他们初遇的地方,如今已开辟成一片农场,金黄的麦田在风中起伏,几个农人正驾驶着古朴的木犁耕地,犁铧划过土壤的声音,与远处城市的汽笛声奇妙地融合在一起,没有丝毫违和。
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农注意到他们,放下犁具走了过来。他看着定风号,眼中没有惊奇,只有一种“见怪不怪”的平和:“你们是从星外来的吧?最近常有人驾着这样的船回来,说是去远方寻道了。”
“老伯认识我们?”火灵儿有些惊讶。
老农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不认识,但看你们的眼神,就像看自家地里的麦子——扎根在土里,却望着天上的云,既踏实又自在。前几年有个年轻人,也是从星外回来的,在村里开了家学堂,教孩子们读书,也教他们看天看地,说‘学问不在书里,在生活里’,跟你们身上的气息很像。”
阿木三人跟着老农回到村庄,村子比记忆中更整洁,却保留着泥土的芬芳。房屋是砖石与木材混合搭建的,屋顶覆盖着太阳能板,却依旧在屋檐下挂着晒干的玉米与辣椒;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在用智能手机视频通话,说的却是“今年的雨水比去年多了三寸,该晚种五天麦子”。
“这几年回来的‘寻道者’多了,村里也变了不少。”老农给他们端来粗瓷碗盛着的米汤,“有人带来了星外的种子,却还是按节气耕种;有人会呼风唤雨的本事,却只在干旱时悄悄引来几阵雨,从不多用。他们说,‘本事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显摆的’。”
清禾喝着米汤,感受着碗沿传来的温热,忽然想起在星辰域看到的生命行星:“原来故地星的文明,早已在潜移默化中,融合了我们在其他域界的领悟。”
老农的孙子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正蹲在院子里用泥巴捏小人。他捏的小人很特别,有的长着翅膀却在地上奔跑,有的没有脚却在水中开花。“哥哥姐姐,你们看我的‘万化人’。”孩童举着泥人笑道,“先生说,万物都能变,鸟能游泳,鱼能飞,只要不拧着性子来,怎么变都行。”
火灵儿看着泥人,想起了万化界的转化之道:“这孩子说的,正是‘化而不执’的道理。”
村里的学堂建在老祠堂旁边,匾额上写着“归真堂”三个字,是那个从星外回来的年轻人题写的。此刻学堂里正传来朗朗的读书声,读的不是经文,而是“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见人善,即思齐;见人恶,即内省”。
教书的年轻人三十多岁,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衣,袖口却绣着星辰的图案。他看到阿木三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没有立刻相认,只是笑着邀请他们旁听。课上到一半,他指着窗外飞过的燕子问:“燕子为什么冬天南飞,春天北归?”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回答——“因为南方暖和”“因为北方有虫子”“因为它们记得路”。年轻人点头:“都对。但更重要的是,它们顺着节气走,顺着本心走,不勉强自己留在冷的地方,也不贪念南方的暖,这就是‘顺势’,就是‘道’。”
课后,年轻人自我介绍说他叫“守一”,曾在一多海、厚薄原游历,如今回到故地星,只想“在俗事里守真”。“你们走过的路,我也走了一小段。”守一笑道,“以前总觉得,悟道要去遥远的域界,要破惊天的迷局,回来才发现,自家的灶台、门前的田地,就是最好的道场。”
他带着阿木三人参观学堂后的菜园,菜园里种着从不同域界带回的植物——有阴阳海的耐寒菜,有归真界的高产谷,有万化界的变色花,却都按故地星的节气耕种、浇水、施肥。“它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却都得顺着这里的土性、水性、药性生长,不然活不成。”守一拔起一棵杂草,“就像我们的领悟,不管在哪个域界得来的,都得放进故地星的生活里‘泡一泡’,不然就是死道理。”
在故地星的日子里,阿木三人像守一一样,把领悟融入生活:阿木帮老农改良农具,用界源石的稳定之力让木犁更耐磨,却不改变犁地的节奏,说“快了伤土,慢了误时”;火灵儿在村里的厨房帮忙,用焚天绫的火焰恰到好处地控制火候,炒出的菜不焦不生,她说“火大了失味,火小了不香”;清禾则帮孩子们制作星图,用星符的边角料画出故地星的星轨,告诉孩子们“星星很远,却照得着我们的屋顶”。
村里的人渐渐习惯了他们的存在,没人追问他们的来历,也没人惊叹他们的本事。有人家办喜事,会请阿木写对联,说他的字“看着踏实”;有人家孩子生病,会请火灵儿帮忙熬药,说她的火“熬得透”;有人家丢了牛,会请清禾看看星象,说她“能找着方向”。
一日,港口城市遭遇了百年不遇的风暴,海浪倒灌,堤坝岌岌可危。城市里的人慌了神,有人想用高科技强行驱散风暴,却引发了更大的乱流。守一带着阿木三人赶到时,只见海水已漫过街道,不少人在屋顶呼救。
“硬挡不行,得顺势导。”阿木望着咆哮的海浪,想起了在混沌域领悟的“柔能克刚”。他催动界源石,在堤坝内侧造出一道弧形的导流槽,让海水顺着槽道流向城市边缘的蓄洪湖,既减轻了堤坝的压力,又储存了水源。
火灵儿则飞到云层中,不是驱散风暴,而是用焚天绫的温和之力,引导云层中的能量缓慢释放,让狂风渐渐减弱,暴雨变成细雨。“就像煮粥,火太急会扑出来,小火慢慢熬才稠。”她解释道。
清禾则通过星符感知风暴的轨迹,发现风暴的源头是远处海域的能量失衡。她让渔民驾驶船只,在特定的海域投放了一些蕴含平衡之力的矿石,从源头调和能量,风暴很快便平息了。
风暴过后,城市里的人想感谢他们,却发现三人早已回到村庄,正在帮老农抢收被风雨打湿的麦子。“这点事,不值当谢。”阿木擦着汗笑道,“就像天旱了要浇水,雨大了要排水,本就是该做的。”
守一看着他们的背影,对身边的孩子们说:“这就是‘归真’——从远方回来,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有天大的本事,只用来做该做的事。就像这麦子,长再高,结再多穗,最终还是要磨成面,做成馒头,填饱肚子。”
在故地星的最后一个夜晚,阿木三人坐在老槐树下,看着孩子们用泥巴捏出的“万化人”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与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近处的村庄寂静安宁,只有虫鸣与蛙叫,构成一曲“俗与真”的和谐乐章。
“我们还会离开吗?”火灵儿轻声问。
阿木望着星空,又看看脚下的土地:“离开与留下,本就没有分别。心在道中,在哪里都是家;意在显化,走哪里都是旅程。或许明天会去星海边看潮起潮落,或许明年会去隔壁星系看看新的生命,或许永远留在村里,教孩子们捏泥巴、种麦子——只要是顺着本心,顺着道的流动,做什么都一样。”
清禾的星符在掌心轻轻旋转,不再指向任何特定的方向,而是映照出故地星的全貌,也映照出遥远的星空。“星符告诉我们,所有的域界,所有的旅程,最终都要回到‘生活’这个本源。”她微笑道,“就像一本厚书,读遍了山川湖海,最终还是要在扉页写下‘此心安处是吾乡’。”
夜风吹过麦田,带来谷物的清香。定风号静静地停在原野上,船帆收起,像一只休憩的飞鸟,随时准备展翅,却也安于此刻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