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着果核,牙缝里咯吱响。墨无涯站在屋檐上没动,笔尖还在佛经上划拉。我没抬头看他,只把嘴里的渣子一吐,正打在他鞋面上。
他没擦,也没骂。
我撑着墙站起来,腿有点软,但还能走。巷子口的风带着血腥味,执法堂那边钟声乱敲,像是谁在拿锤子砸铜盆。
我知道他们还会来。
我从怀里摸出半张通缉令残片,边缘焦黑,是刚才炸裂时留下的。指尖一抹,蹭上一层灰绿色的粉——噬灵蛊磨碎了混进去的,闻着像发霉的瓜子壳。
我把它往风里一扔。
纸片打着旋儿飘出去,刚落地,远处就传来脚步声。三个人影冲进废墟,腰间佩刀晃得叮当响。领头那个眼神乱飘,一看就是新来的。
他们踩过裂开的地砖,脚下蛊丝微微一震。
我蹲在断墙后,手指贴地,轻轻一勾。地下埋的七十二根引蛊线同时颤动,三人脚步一顿,耳朵嗡地一响,像是有人在脑门里敲铁盆。
就是现在。
我闪身出去,动作不快,像平时摔跟头那样踉跄两步。第一个弟子转身要喊,我手已经按上他后颈。
凉的。
他愣住,眼睛瞪大,想拔刀,可身体不听使唤。我拇指一压,指尖一弹,一枚蓝幽幽的蛊卵顺着脊椎缝钻了进去。他抖了一下,不动了。
第二个上来拦我,我照样伸手,摸到后颈,一按一弹。第三个想跑,我脚尖挑起一块碎瓦,啪地拍在他小腿上,人往前扑,我顺势把蛊种了。
三个都安静了。
我退回来,靠着墙喘气。果核还含在嘴里,没吃完。
没过多久,第一个被种蛊的弟子突然抽刀,指向第二个,声音发抖:“是你!那夜偷走长老令牌栽赃我!”
第二个猛地回头,刀直接挥过去:“放屁!明明是你半夜翻我包袱!”
第三个跪在地上,抱着头大叫:“别打了!那天火是我放的!可他说能救我娘……”
两人扭头一起冲他吼:“是你?!”
刀光乱闪,三人互相指着,谁也不信谁。一个说另一个私藏禁器,一个说上月毒杀外门弟子的是他,还有一个哭着招认自己调换过丹药。
我站旁边,看着他们吵成一团。
这蛊不杀人,专撬嘴。种进去后会顺着记忆爬,找到最怕被人知道的事,然后逼你说出来,还得信以为真。越心虚的人发作越快。
正看着,头顶树梢咔嚓一声轻响。
我耳朵动了动,没抬头。
一道藤蔓从上面甩下来,直奔我脖子。我侧身让了半步,任它缠上来,右手反手一绕,两指勾住末端,三下两下打了个蝴蝶结,动作熟得很。
树上那人哼了一声。
柳蝉衣坐在枝杈上,手里嗑着瓜子,壳子一粒粒往下掉。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袍,袖口又破了个洞,还是我上次摔跤时蹭坏的。
“玩够没?”她吐出半粒瓜子皮,“该去救噬灵蚓皇了。”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果核,剩最后一口。嚼了两下咽下去,说:“三师姐,你缝衣服的手艺进步了。”
她瞪我一眼,藤蔓松开,缩回手里。那食人藤曼簪晃了晃,像条蛇盘在发间。
“它再被关一天,肠子就得烂穿。”她说,“你还在这儿逗小孩打架?”
“这不是小孩。”我拍拍灰袍上的土,“这是控场。”
“控什么场?一群疯狗咬自己人?”
“疯狗也能咬死人。”我往前走两步,冲那三个打得脸红脖子粗的弟子抬手,“你看,现在他们谁也不会去报信,谁也不会收队,只会越打越疯。等天亮,执法堂得自己派人来收尸。”
她没说话,嗑完最后一粒瓜子,壳子精准弹中我脑门。
我抬手接住,塞回嘴里:“待会儿还有第四批,你要不要看看怎么让他们把墨无涯的密室图纸画出来?”
“你有那图纸?”
“没有。但他们以为有。”
她冷笑一声,跃下树梢,落在我身后半步远。“你要是把自己累死了,谁给我熬汤?”
“谁让你喝鸡骨头汤还分辨得出玄灵草的?”
她抬脚踹我后腰,我没躲,往前踉跄一步,正好踩进一块松动的地砖。脚下蛊线微震,我知道——又有新人来了。
远处脚步声逼近,四个人,步伐整齐,应该是轮班巡查的。
我回头看了眼柳蝉衣:“要不要赌一把,看这次谁先崩溃?”
“赌什么?”
“输的人请吃烧鸡。”
“你欠我三只了。”
“那就四只。”
她翻个白眼,靠树站着不动。我活动下手腕,慢慢迎上去。
四个弟子举着火把走近,领头的那个手里攥着新发的通缉令。我故意站到路中间,灰袍破洞随风晃。
他们停下,警惕地看着我。
我咧嘴一笑,露出沾着果渣的牙。
那人迟疑一下,伸手去掏令牌。
就在他摸到腰间的瞬间,我脚下一蹬,冲上去,右手连点三人后颈。最后一个反应过来要跑,我抓起地上一块带血的果核,扔进他嘴里。
他呛了一下,吞了下去。
几秒后,四人同时转身,刀尖对准彼此。
“是你昨晚偷看我写名单!”
“是你把密道图藏起来了!”
“你们合伙陷害我!我早知道了!”
一人突然扑向同伴,抱住对方大腿嚎啕大哭:“我不是故意烧了祠堂的!我只是想暖个手……”
我退到柳蝉衣旁边,喘口气。
她递来一颗新果核,我没接,自己从怀里摸了个干瘪的啃起来。
“你这招叫什么?”她问。
“叫请君入瓮。”
“然后呢?”
“然后让他们自己把门撞开。”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摸了下我后颈。那里有点烫,蛊穴在跳。
“再种两个,你就该躺下了。”她说。
“躺下也得把第九个点了。”
“第九个是谁?”
我望着执法堂方向,没说话。
风刮过废墟,瓜子壳滚了一地。
柳蝉衣忽然拽我胳膊:“走,先去后山。”
我甩开她:“还没完。”
“你当自己铁打的?”
“我不去,它活不了。”
“谁?”
“噬灵蚓皇。”
她盯着我,眼神变了。我知道她在想什么——那虫子要是死了,我体内的蛊脉就得断一根,轻则三年不能用毒,重则直接废掉。
可我现在顾不上。
我走向下一波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手插进袖子,摸到最后一枚蛊卵。
冰的。